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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奥孔》的哲学基础

2013-07-28 浏览人数:145

 

    《拉奥孔》一书的内容朱光潜先生在《西方美学史》第十章第四节中讲得非常清楚,尤其是,朱先生将中国的诗歌艺术与莱辛的思想相互印证,既通俗易懂,又引人入胜。其中有一个脚注提到,《拉奥孔》的译后记可以弥补该节内容之不足。朱光潜先生在“译后记”中对《拉奥孔》历史背景、写作意图、思想影响、成就与局限做了深入详细的论述。对于我们阅读本书搭了一座很好的桥。此外,钱钟书先生的《论中国诗与中国画》和《读拉奥孔》两篇经典文章,更是我们拓展思想的翅膀。作为编辑手记,这里简单说说朱文和钱文中提到但没有展开的《拉奥孔》的哲学基础。限于才疏学浅,于书中内容不得要领,遑论评判得失,所言不过是粗浅之见,甚或是错误之见,聊供一哂。
    我们知道,《拉奥孔》的主题是讨论诗与画的关系。诗画关系是一个古老的主题,古希腊伊始,前贤所论,皆主“诗画同源”,而莱辛独辟蹊径,主张“诗画异质”。用钱钟书先生的话来说:“诗、画作为孪生姊妹是西方古代文艺理论的一块奠基石,也就是莱辛所要扫除的一块绊脚石,因为由他看来,诗、画各有各的面貌衣饰,是‘决不争风吃醋的姊妹’(keine eifersuchtige Schwester)。”(见钱钟书:《中国诗与中国画》)
    莱辛要扫除书画同源的绊脚石,首先就要为自己找到一块立于不败的理论奠基石。他立论的哲学基础是近代哲学的“时空原理”。莱辛(1729—1781)是18世纪人,此时自然科学,尤其是以牛顿力学为基础的物理学已经在人文科学中占据了话语权。近代哲学的时空原理认为:时间是以空间为基础的,时间是空间的位移。空间是静止的,时间是流动的。空间的特征是广延,时间的特征是线性。莱辛把这种“时空原理”套在诗画上,建构他的“诗画异质”理论。他认为,画(包括雕塑)是空间性的,诗是时间性的。与此相应,画的特性是静,而诗的特性是动;画是平铺的,诗是直线的。“画静诗动、画平诗直”,这就是莱辛“诗画异质”的核心观点。其他观点都是按照这个核心观点展开来的。
    除了“时空原理”这一哲学基础之外,莱辛的理论还暗含有另一块坚实的基石:机械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这个名词现在听来是浅薄无知的代名词,但在十八世纪可是学术精英的主流思维,想一想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们在当时的巨大影响,就可以知道这一哲学在当时的崇高地位。简单地说,机械唯物主义的本体论就是物质材料论,与此相应,其认识论是身体感觉论。莱辛的“诗画异质”是典型的物质材料论——由于诗与画所运用的物质材料不一样,因此他们的性质也不一样。他由此得出的另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美只限于绘画而不宜表现于诗歌”则是典型的身体感觉论的结果。因为绚丽多彩的绘画能引起身体感官(视觉)的美感,而满篇蝌蚪似的文字只能曲传心意,无法传达美感。
    通常人们会认为,莱辛的总体思想体系过时了,只留下一些片段性的经典思想,比如钱钟书先生在《读拉奥孔》中就认为:“许多严密周全的哲学系统经不起历史的推排消蚀,在整体上都已垮塌了,但是它们的一些个别见解还为后世所采取而流传。好比庞大的建筑物已遭破坏,住不得人也唬不得人了,而构成它的一些木石砖瓦仍然不失为可利用的材料。往往整个理论系统剩下来的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一些片段思想。脱离了系统的片段思想和未及构成系统的片段思想,彼此同样是零碎的。所以,眼里只有长篇大论,瞧不起片言只语,那是一种粗浅甚至庸俗的看法——假使不是懒惰疏忽的借口。”
    钱先生肯定《拉奥孔》的经典“片段”当然没有错。其实那颓败的大厦虽然不能住人,也并非全无意义。首先没有这些大厦,就留不下这些砖瓦。其次,反过来说,这些砖瓦恰因大厦的颓败而更彰显意义。钱先生非常欣赏莱辛的“富于包孕的时刻”这一经典性的原则,认为与莱布尼茨的名言:“现在怀着未来的胚胎,压着过去的负担”相“发明”,借用钱先生的语言,莱辛的这个原理恰好“用做本地风光”:经典之所以永恒,正是因为它怀孕着未来,载负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