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生命河流的可爱书写

 

《醒来的河流》（商务印书馆2023年出版）

 

　　为文为人，我以为可爱是一个难得的境界，须得是专业方面的智慧、性情上的天真和恰到好处的幽默相融合才行。之所以这么说，是肖辉跃新作《醒来的河流》启发了我的思考。

 

　　《醒来的河流》真是一本可爱的书。周末的晚上，我斜歪在床边，闲翻此书，读着读着，仿佛置身于靳江边那个万物生长、人和自然真正融为一体、充满淳厚人情味和生活气息的村庄，紧绷的身心也柔软、融化了。

 

　　作为同龄人，作为同样在农村长大的女性，我惊叹于肖辉跃对乡村物候和生物知识的深度了解，这与她近十多年来全身心投入对大自然尤其是对宁乡靳江沿岸的专注观察分不开。

 

　　且看这样的段落：雄蛛“只有雌蛛的四分之一大，但它是个很知趣的丈夫，没有谁比它更了解夫人的脾气。稍不如意，夫人就会拿碰到的任何东西开刀，也不排除拿它当点心。因此，当夫人要出去干活时，它立即弓腰闪到一旁给它让道，给它站岗放哨。”（《蝴蝶、蜘蛛与白头翁》）这样的文本全书随处可拾。

 

　　该书活泼美妙的文字魅力，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平等的视角，二是情感的真挚，三是观察的细微。

 

　　万物是平等的，在作者看来，书中出现的所有生物，都是身边的朋友、家人，它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与人类同样情感和意识的表达。她写日常所见的麻雀：“我们在巷子里聊天时，麻雀就站在屋檐上聊天。我们离开时，麻雀便赶紧飞到我们坐的地方打扫战场。”（《蟋蟀巷》）她写雀占燕巢：“每年燕子南飞后，麻雀就会租居一段时间，它们拥有燕巢的短期租住权，租金为零，租期约为半年，从当年入秋到第二年初春。”（《燕子归来》），俨然人类的都市生活。

 

　　肖辉跃能投入巨大时间和精力专注于大自然的观察，当然是因为她对这片土地对自然万物深沉的爱，所以笔下也是真情流露。她写等一只鸟的心情：“我如同失恋的人一般，坐在河岸上失魂落魄。”她写与一条蛇的交流：“（白节蛇）临走回头瞅了我一眼，眼神温柔得像窗外的曙光。那一刻我真是羞愧无比，该钻墙洞的是我而不是它……我感觉自己欠白节蛇一个人情”。（《致命的诱惑》）她把它们当成亲人朋友，所以，会为之欢喜、悲伤、愤怒、悔恨。

 

　　文本之美还在于观察和描述的细致入微，各种场景像高清纪录片一样可以随时定格，值得回味和揣摩。比如：“阳光透过构树叶，一片斑驳的绿光穿过它的翅膀，根根羽毛散开，半透明的阴影造就了一扇美妙的百叶窗。”（《似是故人来》）她写老鼠突然发现被黄鼠狼盯上：“中午，大老鼠照例来到池塘边散步。十几圈后，它又跳上大石头，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颇为满意。两只雪白的前爪一上一下刷着胡子，两颗凸起的黑眼珠骨碌碌地转。”（《替黄鼠狼平反》）这简直是戏剧演员炉火纯青的表演啊，但如果不是作者细致深刻的观察，又怎能将这样的精彩表演形诸笔端呢？

 

　　说到这本书的可爱，还须特别提到这里可爱的乡邻。比如将硕大烟灰缸放在电视机顶上专接燕子屎的老邓夫妇，头发雪白身上腊肉一样黑的新哥，带着两只狗在乡村路上唱花鼓戏的公公……众多人物虽只是以龙套角色在书中零星出现，但寥寥数笔却都活灵活现，鲜活热辣的乡村生活场景也呈现眼前。

 

　　这样的文字，作者一定是面带微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她是从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感受到了生命的真欢喜，因此将这欢喜自然地流淌到纸上，所以有了这样一本可爱的书。

 

（转载于《湖南日报》2023年09月22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