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李清照)散文的文采首先表现在雅善用典方面。用典是古代文学的传统。宋代之前,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中都有程度不同的用典现象。宋代书籍的广泛传播和学子的博闻通识,使用典空前普遍,成时代大潮,从西昆唱和,到江西诗社,用典蔚成风气,故李清照也把“典重”、“故实”纳入衡词标准之中。宋代散文与诗歌不同,基本上承继了唐代古文运动的优良传统,沿着平易自然的路子走。从王禹偁“句之易道”、“义之易晓”(《答张扶书》)的理论主张,到欧阳修自然平易的创作实践,乃至苏东坡“滔滔汩汩,不择地而出”的艺术风格,北宋散文诸名家名作,一般典实甚少,除赋体作品仍旧保持着用典传统,其他体裁的散文并不讲求用典。李清照在这方面与前辈圣哲有所不同,她的散文一方面力求平易自然,同时又大量用典,并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其一,用典频率高。《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全文四十五句(分句不计,下同),典实近五十;《打马赋》通篇不足五十句,掌故过半百;《打马命辞》、《打马图经序》、《金石录后序》诸篇中的典故均以十计。易安散文不仅篇篇有典,有的句句用典,乃至一句数典。《打马赋》中“若乃吴江枫冷,燕山叶飞;玉门关闭,沙苑草肥;临波不渡,似惜障泥”,文才三句,而实五典;《打马图经序》中“故庖丁之解牛,郢人之运斤,师旷之听,离娄之视,大至于尧舜之仁,桀纣之恶,小至于掷豆起蝇,巾角拂棋,皆臻至理者何?妙而矣!”文只两句,而用八典……其用典之多、之密可见一斑。
其二,用典精博明当。易安散文典实密集,却无堆砌感和艰涩感,这主要与作者的精于选择、巧于组织、善于表述有关。如《贺人孪生启》云“无午未二时之分,有伯仲两楷之似。既系臂而系足,实难弟而难兄。玉刻双璋,锦挑对褓”。这里挑选了前代四个有关孪生的故实:任文二子、张伯楷仲楷兄弟、白汲兄弟和《西京杂记》中霍将军妻孪生二子论长幼,分别从出生时辰相去无几、长相极相似、亲人难以分辨三个方面,层层深入地予以运化成文,结尾两句又用“双、对”挑明,即便读者不知典出何处,而文意亦已十分明确,知者自诧其精博,无怪乎俞正燮惊叹“其用事明当如此”(《易安居士事辑》)。再如“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感一也”(《金石录后序》),此三句为一意群,前两句运化四个典故,王涯、元载事见《新唐书》,长舆、元凯事采自《晋书》,后一句则点明其实质皆“惑”,读者不必详审典实,仅据其文,意亦甚明,且典出一书,异事寻同,又非博熟而不能。
其三,用典妥贴自然,了无斧痕。上面胪列的例子,已略可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