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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名家读书,感受读书之美。
定价:¥56.00
跟随名家读书,感受读书之美。
本书收录2011年以来作者的读书随笔40余篇,内容包括读书方法、创作方法、植物、历史人物等。作品涉及中国古典文学,如先秦诸子、南北朝文、唐宋诗歌、唐人小说和历代笔记;欧美近现代小说和现代诗歌,如普鲁斯特、博尔赫斯、里尔克、卡夫卡、乔伊斯等人作品。
把近几年的读书文字编为一集,取名《此岸的蝉声》。一本书稿编定,最开心的事是写序,最头疼的事是取书名。人总是喜欢说说自己的,而且希望有人倾听。自序与请人作的序不同,是自由自在说心里话的,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周全。书名,在古人是要表达个人志向和情趣的,在今天则很难。抱书枯坐的时候,我常想,自己能有什么志向和情趣呢?无非是衣食住行、上班下班,若每本书都叫《朝九晚五集》或《柴米集》,那该多让人扫兴呢。《此岸的蝉声》略有飘逸的风致,然而既离题万里,意思又近俗,不算太理想。
现代人当然不会再因“西陆蝉声唱”而引起“南冠客思侵”的联想,蝉纵使不归于害虫之列,充其量不过盛夏应时的一种小生物而已。虽然如此,书名说起来还是有点来历,出自二十多年前所作,题为《夏日》的一首小诗。第一段的末尾说:“此岸的蝉声犹似彼岸,说渡,其实也枉然。”借用了佛家词语,所指却并非佛家的超脱或解脱,更别提一夜彻悟、证得大光明自在之境了。“一水两岸”的比喻向来喜欢用,从年轻时一直用到现在,由此引申,桥、船、深渊、浮沉,屡屡在诗中出现,有时说的是隔绝,有时则是连通,有时是决心独立于某事某物的,有时则又期待着返归。此与彼是相对的事物,正像阴和阳,虽被强分为优劣善恶,然而潜消加渐进,物极而反,随时随地互相转化。我们看太极鱼的图案就很明白。二十年前说渡河的枉然,日记没有保存下来,不知道确切想说什么。据字面看,意思无非是,智慧所限,难以横越,也可能是说,此岸与彼岸原本一体,不必另生事端。假如是前者,表明那时还相信智慧将随年龄以及读书更多和阅历更深而增益,假如是后者,就颇有颓丧或懒于进取之嫌。
齐物,消除差别,理论上说得漂亮,实际上不能做到。我连庄子是否能做到都不太相信,何况他人。但庄子的认识既深刻,态度亦真诚。春天百花齐放,秋天万木凋残,冰峰插天,芳野无际,一般人看到的,不是同一,而是差别。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是一个处处有差别的世界,等级制度便是最美妙的结晶。读书的好处——假如真有——便是教会我们认识和应对这些差别。
在写作《夏日》之前若干年,还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坐在俯瞰玉渊潭混浊池水的十几层高楼的办公室里,写过一首更短的诗《渡》,《夏日》其实是从《渡》发展而来的。《渡》的稿子已经找不到了,但还记得其中的一些句子,如“此岸和彼岸,被谁的一声叹息挑走”,带着可疑的伤感和没来由的自信。开头的两句“渡过那条河,芦花深处白鹭飞”,则相对爽快,仿佛一个人踌躇满志地在等待出发。有人形容舒伯特《流浪者幻想曲》的开头,在活泼的琴音中跳出来的,就是一个即将踏上征程的人的“兴高采烈的”形象。
而《流浪者幻想曲》后来的发展却是,很多人的一生,明明感觉的是渡溯无边、栈石星饭、八千里路云和月,到头来却发现身在中途,很尴尬地不上不下,甚至像是依然停留于原地。流浪者当然是再也回不去了,可是他用不着像舒伯特一样发愁,他失去的欢乐也许才是永久的欢乐。
读书大似福尔摩斯破案,既在探寻真相,也在演练智力。真相使人宽心,智慧使人愉悦。一辈子坚信太阳是三角形的人,自然也可以过得很幸福;一个疯子领着一个瞎子,自然也可以碰巧走上华丽的大路。可是我的幸福和他们不同,它菲薄而单纯,如清泉在山,没有一点肮脏的东西。书就是这么一种简单的物件。读书可以说是很不现实的事,但阴错阳差,使得我们本来微不足道的生活,有一点点脱离了常规,获得一个与现实的舒适距离,成就一种特异的品质。在这个意义上,读书的世界,便是我们精神的彼岸。何必要到达呢?我们本来已履足其上。
我一向不区分散文和随笔的写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因此,所出的集子,散文集和随笔集不容易截然划界。称《书时光》和《不存在的贝克特》为随笔集,《空杯》和《一池疏影落寒花》为散文集,系就大面而言。《此岸的蝉声》算是我的第五本随笔集,和以前比,内容仍然杂,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近现代文学仍是主要的两个部分。我读书,用力也确实在这两方面较多一些,有心得,有快乐,提升了我的思考能力,也磨练了我的记忆力。五四以来的中国现当代文学,我的涉猎范围很窄,但鲁迅先生的影响就像贝多芬之于勃拉姆斯,是一个最好的老师所能给予的全部,怎么说都不夸大。而从周作人、钱锺书和沈从文诸先生那里,我也学到了很多,正像写诗得益于何其芳、冯至、卞之琳和穆旦一样。这些年,写了不少读鲁迅的感想,此书收入三篇。关于沈从文的两篇,是两年前湖南之行的结果,可证“行路如读书”之言不虚。我对台静农先生深怀敬意,觉得他是台湾这几十年来最了不起的散文家,他的文章真正炉火纯青,尽管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写得很少。此外,本书的第一部分是泛论读书和写作的。我有几篇访谈,也可归于此辑,但篇幅略长,只得割舍。我很想就这一部分内容专门编一个集子,就像汪曾祺先生的《晚翠文谈》。读书和写作,诚如古希腊人所以为的,是一种技艺,靠长期的经验积累,也靠实际操作中的感悟。谈自己的经验,充其量供读者参考,这是不能上升到理论高度,也不必上升到理论高度的。经验贵在给人启发,而不是指点,言在此而意在彼。读者得鱼忘筌、登岸舍筏,会心处在文章之外,然而其可贵也是实实在在的。我喜欢苏轼和朱熹谈读书写作的文字,也喜欢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甚至李慈铭的,但我并没有义务完全照他们的路子来。孙犁先生按照鲁迅书账来购书,是以当时能够有的方式表达对鲁迅先生的敬意,我没有那样的条件,如果有,我也会。
关于读书,还可以讲讲博尔赫斯的一件小事。在莎士比亚剧本《麦克白》的第一幕第六场,受邀前来过夜的苏格兰国王邓肯,赞扬麦克白的城堡位置好。大将班柯说,燕子也在这里筑下它们温暖的巢,证明这里的空气中有诱人的香味。他说,凡是燕子生息繁殖之处,空气总是新鲜芬芳。然而就是在这个城堡里,麦克白夫妇密谋,趁黑夜杀害邓肯,篡夺了王位。空气甜美的城堡成了血腥恐怖之地,更是此后一连串的猜疑和疯狂的源头。这段描写也与女巫出没的诡异荒野形成对比,其中自有深长的意味。博尔赫斯在文章里特意提到班柯的话,而我读《麦克白》多遍,原都是一带而过的,因了博尔赫斯,方得静心细品,尝到妙味。博尔赫斯富有理性、强于分析,且感觉敏锐、记忆超群,更难得的是,他具有高出这一切的通达,他的文章因此趣味盎然。这趣味是深刻和广博,是高屋建瓴的总体把握和体察入微的细节探赜的完美结合而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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