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张大可曰:本篇是孙武、孙膑、吴起三人的合传,庞涓附传。在古代, “子”是对人的尊称,在篇中“孙子”既称孙武,亦称孙膑。孙膑是孙武的后代。
【评说】
韩兆琦曰:这是一篇孙武、孙膑、吴起的合传,由于《史记》中再没有庞涓列传,所以这篇作品又有包括庞涓在内的四人合传的意义。这篇作品的思想和艺术有如下几点:
其一,它歌颂了孙武、孙膑、吴起三个人的本领才干,高度评价了他们的历史功绩,充分肯定了他们的人生价值。吴王阖庐由于任用了孙武,结果“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齐威王由于任孙膑为军师,结果大破魏军于马陵道,杀死其大将庞涓;吴起在为魏国镇守西河时,“秦军不敢东向,韩赵宾从”,后来在楚国实行变法,结果“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而他们自己也因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有人说司马迁“爱奇”、“爱才”,其实我觉得这表现了司马迁的一种人生观、价值观。他在《太史公自序》中曾说:“扶义倜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又在《伯夷列传》中引用孔子的话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这些都是完全一致的。
其二,它赞颂了一种不怕挫折、忍辱奋斗,终于报仇雪耻、功成名遂的英雄气概,一种重建自己高尚人格的大义行为。这点特别体现在孙膑身上,司马迁对孙膑特别念念不忘,他在《太史公自序》中说:“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抵圣人发愤之所为作也。”在《报任安书》中又说:“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接着后面又说:“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其倾心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其三,表现了司马迁从感情上对法家人物的厌恶,这个特点表现在对待吴起上。吴起不仅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而且是当时杰出的政治家,但司马迁由于不喜欢他,便写入了他的杀妻求将,杀“谤己者三十余人”,以及让一个小卒的母亲说“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同时还在作品中通过他人的嘴说吴起是“猜忍人”,又在《太史公自序》中说吴起“刻暴少恩”,如此等等,其偏颇与《商君列传》里说商鞅“天资刻薄”,《袁盎晁错列传》里说晁错“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完全相同。这是司马迁《史记》中议论历史人物最不公平的事例之一。
其四,表现了司马迁对吴起悲剧命运的同情,和对那些妒才忌能者们的无限愤怒。吴起在鲁国为将,大破强齐,结果由于鲁国“恶吴起”者的进谗言, “鲁君疑之,谢吴起”;吴起在魏国建树很多, “甚有声名”,结果,魏相公叔与其仆施行反间计,使得魏武侯对吴起“疑之而弗信也”;最后,当吴起在楚国变法取得重大成效时,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旧贵族与国外势力相互勾结,趁楚悼王死时发动政变,竟将吴起杀害了。这种写法表明,司马迁尽管对吴起的为人不大满意,但是,他的到处受排挤、受迫害,以至于最后被杀,却是无辜的,是令人同情的。而那些妒贤忌能、施奸计害人的小人,则是没有一个朝代不存在,这也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愤慨、所着力批判的问题之一。
其五,这篇作品的艺术性,或者说它的小说性、戏剧性是很强的。首先,孙武为吴王练女兵一节就奇峰突起,引人入胜。但这种光靠杀人立威,还难以显示出大将之才,而且其情节也与《司马穰苴列传》略显雷同,不足多誉。这篇作品最精彩的地方是马陵道之战,其中写孙膑的进兵减灶,写马陵道的周密设谋,写庞涓兵败自杀前还说什么“遂成竖子之名”的那种对孙膑的认输而不服气之情,都十分精彩。这是《史记》中描写情节、场面最生动的篇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