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主持：商务印书馆总编辑 周洪波

    访谈嘉宾：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 李宇明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 金灿荣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雷颐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秘书长 祝华新

 

 

    周洪波：几位老师好！这几位老师是我们“汉语盘点”资深的专家，刚才看了我们整个的十周年的短片，我想各位一定很有感触，从这个片里我们可以发现，我们每年评选四个字词，在这十年当中居然有4个是能够重复地被选取，比如像国内字涨价的“涨”，国内词“民生”，国际字乱象的“乱”，国际字争端的“争”，都重复出现。本来汉语的词语应该是非常丰富的，为什么在十年当中，这四个字词被网民重复选取，这个现象说明了什么？请我们的舆情专家祝华新老师和国际问题专家金灿荣老师来说一说。

    祝华新：谢谢，这十年当中有些词反复出现，这些词和老百姓的生活距离非常近。能不能这么看，在今天，我觉得我们的“汉语盘点”表现了人民群众的生活实感，比如说“房”字，房曾经如泰山压顶。还有当选的字像“被”，表现个体在大变革年代的被动，还有“伤不起”，但是从积极的角度来看，群众非常认同总书记提出的“中国梦”，期待政府的调控，通过“法”和“反腐”释放正能量，具有实实在在的“获得感”。从这些年的字词我感觉再宏大的叙事都必须落实到“民生”，“民生”也是我们的当选字词，这表明人们对美好生活不可阻挡的向往。

    金灿荣：很幸运，十年以来一直有机会参与这个活动，我觉得用一个字一个词概括一年国际国内形势这个想法非常有创意，是非常有价值的文化活动。商务印书馆应该讲做了非常好的大事，历史会记下这一笔。李宇明书记，当时是李司长，也是发起人之一。我一直关注的是国际方面，国际字词当中“乱”“争”老出现，我觉得大概是反映了国际社会的常态，因为在国家之间，好像浪漫主义比较少，国际政治应该讲到今天还是无政府的政治，所以竞争是本质，既然是本质就会老出现。我们大家希望一个良好的国际秩序是这样——竞争可以有，但是不要太乱，有序竞争，健康的竞争对大家都好。但是很可惜，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所以竞争的本质经常导致混乱，所以才出现刚才你注意到的现象，“争”和“乱”总是出现，网民还是很聪明的，虽然他们不搞这个工作，但是他们把握事情本质的能力还是非常好的。

    周洪波：年度字词主要是通过网民推荐、专家评议，最后网友投票得出来的，我们十大新词语、流行语、网络用语主要是专家从国家语言资源监测语料库里抓取出来的，十年其实就是一个时代，所以最近中国传媒大学的侯敏教授和她的团队拿出了一个“十年时代新词”的清单，比如这里就有“微博”“微信”“动车”“电商”“小长假”，甚至还有“80后、90后”，这些词语都是在十年当中原创出来的，大部分都收到《现代汉语词语》第六版里去了，所以我想请教我们的语言学专家李宇明老师、历史学家雷颐老师，我们如何看待十大时代新词，如何解读十大时代新词背后的内容？

    李宇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词不同，每个词都反映了我们经历的变化，还有我们对社会的体会。新词语实际上是最敏感的，可以通过语言来反映社会。我觉得“汉语盘点”本身就是一个大学校，我们通过“汉语盘点”能够对我们的文字的奥妙，对我们的词汇，对社会的反映能够予以品味，感受我们母语的伟大。另外，也体会到时代在进步，这些新词语所反映的都是长江滚滚向前那上面最晶莹的浪花，通过这些浪花我们感觉到的确时代在汹涌前进。并且，我们通过“汉语盘点”也确实看到了人民的期待、人民的心声。

    雷颐：时间非常快，转眼十年了，我看到刚才打出一句话叫做“世界这么大，只在字词间”，我就想起来，“历史这么久，只在字词间”。我觉得往往是时代的流行词最能表现一个时代、概括一个时代，比如说，我问了很多70后、80后，尤其90后，根本不知道我们那个时代最熟悉的词。所以说，流行词就是时代的一个特征、一个反映，微博、微信那么都是最近这十年才产生的，微信更晚一些，几乎没有没加入微信的，确实像“微博”“微信”这样的流行词最能反映出这个社会的各个方面的变化，乃至人民的心里。我觉得流行词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经开始一点一点改变汉语的语法，其中有个字入选过，“控”，我们都说我喜欢什么包，我喜欢乒乓球，现在就是什么控，他是微博控，他说手机控，包括刚才沈阳老师上来说“我是手机控”，要是上了年纪的人就不知道什么是“手机控”了。我们把原本放在前面的动词置后了，我觉得反映出了一个社会的变化，流行词就是一个社会最敏感的因素，这十年统计下来是很有趣的。

 

    周洪波：现在语言盘点已经成了一个全球的文化现象，像美国是通过全球语言监测网每年也发布年度词语。像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每年发布牛津新词，特别是汉字文化圈现在年度汉字已经成了年底亮丽的风景线，比如日本的年度汉字今年是安全的“安”，新加坡的汉字是李光耀的“耀”，马来西亚就是苦涩的“苦”，我们中国的台湾地区今年是换届的“换”，联想到大陆刚刚揭晓的廉政的“廉”，我想请教金老师和李老师，我们怎么理解和解读这些意味深长的汉字？

    金灿荣：大家知道现代哲学有个分支叫语言哲学，他们就觉得对这种日常语言的分析可能有它特有的价值，它可能很忠实地反映集体心理。因为所谓理论，理论往往是比较杰出的学者创造的，有一点个人偏好在里面。所以就日常语言去观察社会现象是非常有价值的一种思路，正如洪波刚才讲的，“汉语盘点”正有扩大之势，像越南，还有美国那边都在酝酿这个，所以我估计再过十年，随着中国的进一步强大，我估计那时候一个人讲话不带几句汉语、成语好像没文化，就像现在讲话不带两个英语词就没文化一样，我觉得这一天很快会到来的。所以商务还得把这个事干得更好，因为以后有人跟你们PK。回到今年的情况，李光耀先生是新加坡国父，他的去世让新加坡举国哀悼，所以选择“耀”这个词主要是怀念李先生。台湾那个也很简单，就是现在选民对执政当局不满，要换人，今年民进党非常成功，以前民进党搞族群动员，今年他非常聪明，他是搞阶级动员，他是把国民党形容成权贵、富豪、高大上，所以他把穷人调动起来了，所以今年换人换政权可能性非常大。至于说马来西亚这个“苦”我其实不是很明白，因为我觉得去年马来西亚是苦的，马航370找不着了，马航17给打下来了，去年挺苦，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选这个“苦”。日本的“安”有点复杂，一个是表现了日本对未来的不确定，再一个，坦率地讲，可能还是对安倍比较肯定，中国人不太喜欢安倍，但是安倍是近年来跟前面七任首相相比较受欢迎的，所以可能选这个“安”字既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有对这个人的肯定。

    李宇明：凡是做这种活动的基本上都是汉字地区或者受汉字影响的地区，汉字和西方的很多文字非常不一样，就是因为一个汉字有形、有音、有义，具有广泛的解释空间，只有ABCD那些字母没有办法解释。所以汉字、汉语是世界上最有特色的一种文化，也是我们民族文化之根，我想利用汉字来反映大众的心理、反映大众对社会的看法，是我们华人世界和东亚这块的特色，我们的这个“汉语盘点”在这方面应该说是做得最长久、做得最好的一个品牌。

 

    周洪波：今年是“汉语盘点”十周年，有媒体的朋友这么来评价我们的“汉语盘点”，他说“能够将一个活动坚持十年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儿，相信其中必有不得不坚持的理由和原动力”。最后，想请几位老师用一句话概括一下您对未来的“汉语盘点”十年的愿景和建议。

    李宇明：这个活动能够帮助我们品味母语奥妙、丈量世道人心。

    金灿荣：希望有更多的一般民众参与，让我们未来字词的选择更能够体现社会的心声。

    雷颐：我也是这个观点，因为我刚才讲了语言反映了这个社会，尤其是普通人很难在历史中发声，我也觉得希望更多的网民参与其中，希望他们通过字词的选择，使这段历史更多地体现平民视角，一种原来发不出声音的人的声音。

    祝华新：希望“汉语盘点”投票者有更广泛的代表性，比如我建议明年不光是找网络平台，像《北京晚报》也可以找，因为《北京晚报》有很多老年人，不要以为老年人不时尚，我们原总编辑就自称是90后，因为他是93岁去世的。所以，我觉得我们“汉语盘点”应该还能够反映不上网的中国人的声音。

    周洪波：谢谢，我们商务印书馆也将一如既往地来推进“汉语盘点”下一个十年的活动，通过语词记录社会，弘扬正能量，同时唤起国人对母语的热爱，优雅地使用祖国的语言，谢谢几位嘉宾，也谢谢我们今天所有的朋友对“汉语盘点”的支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