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茅盾全集》主编、《起步的十年——茅盾在商务印书馆》作者钟桂松先生

 

　　首先，感谢商务举办这个有意义的展览和活动。今年是茅盾诞辰120年入职商务印书馆100周年，在这两个时间节点上，中国作家协会、中国出版协会、中国茅盾研究会、商务印书馆举办这样一个图片文献展，纪念我国现代文化的先驱者、革命文学家、中共最早党员之一的茅盾先生，具有很好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1916年，百年之前茅盾20岁，走进了商务印书馆，成为商务印书馆的一个职工。1926年，茅盾因为革命而离开商务印书馆，茅盾走上社会的第一个十年就是在商务印书馆度过的，这十年是很重要的十年，所以我们说商务印书馆是茅盾起步的十年。

　　第一，他从翻译《衣食住》这样通俗的科普作品起步，到翻译列宁《国家与革命》的部分章节，再到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为《共产党》杂志翻译了国外的共产党的党纲，为中国共产党提供了一些实务的建党知识；从翻译世界文豪的作品，到翻译世界弱小民族的作家作品。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十本《茅盾译文全集》里面有八本是茅盾在商务印书馆期间翻译的，将近二百多万字。所以说，这十年茅盾从翻译起步，认识了马克思主义，认识了中国革命。

　　第二，我们研究茅盾在商务印书馆的十年时，感觉到了他顺应了时代潮流，在俄国十月革命和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的影响下，投身社会革命，逐步成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1920年10月，茅盾参加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为建党之前的共产党员之一。这是茅盾的光荣，也是商务印书馆的光荣。1921年7月，中共成立以后，茅盾担任了党中央的联络员，一直担任到1925年年底，也就是1926年1月茅盾赴广东参加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时候，他把联络员的工作移交了。茅盾在上海商务期间，还秘密担任了上海地区中共党组织的负责人，曾经负责江、浙、沪三个地区中共党员的发展工作。我最近一直在了解，茅盾负责江、浙、沪三个地区的党员发展工作，他有没有到过其他地方去做党员发展工作。我看到的材料里面有时候有提到，比如说他专门到苏州去过，但是我还没有找到在苏州他到底发展了多少党员，所以这些工作都是我们今后要做的。还有就是茅盾实际上参加过五卅运动的领导工作。还有，茅盾是我们党最早的党员之一，也是商务印书馆第一个共产党员，所以他在商务的工人当中积极发展党员，领导商务职工进行罢工斗争，为职工争取权益。

　　现在看茅盾早期的生平的时候，我们发现共产党员是五十多人的时候，茅盾家里面就占了两个，这个情况不是共产党成为执政党后我们现在想象得那么简单，那个时候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茅盾在商务印书馆期间，在革命活动当中逐步成长为信仰坚定、对党忠诚的马克思主义者。

　　第三，茅盾在商务印书馆的十年，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高举新文学的大旗，主编并革新了《小说月报》，参与发起了文学研究会。以《小说月报》为阵地，撰写和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大力提倡新文学、抨击旧文学，为中国的新文学打出了一片新天地。茅盾撰写大量的文章阐述新文学的主张，很快成为中国新文学的中坚力量。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当年没有文学研究会，没有茅盾革新的《小说月报》，中国新文学运动的进程将会延缓。我们对茅盾于商务印书馆期间在新文学事业上的贡献认识、理解和评价得还是很不够，这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第四，茅盾在商务印书馆起步的十年当中，他的童话创作和古文译著成绩非常突出。他这些童话写得真漂亮，童话的选择以及编写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作者的思想，非常有利于儿童的健康成长。这些充满真善美的童话，是我们今天童话创作当中学习的榜样。茅盾对古文注释的精到和深刻也同样值得我们研究，他为古文所作的“注”有些比原文还要长，并且非常精到，而且有些点评也非常精到。看到他对古文的点评，我就想到茅盾小时候老师对他作文的点评。茅盾老师对他作品的点评是我们今天想象不到的高度。

　　所以，茅盾在商务印书馆起步的十年当中，有很多经验值得我们研究、探讨、总结和传承。

　　第一，茅盾在商务这个文化高地、人才高地上脱颖而出的人才环境，值得我们探讨。当年小地方来的年轻人，在人才济济的世界三大出版机构之一的商务印书馆，没有背景，没用多长时间就崭露头角、脱颖而出，其中除了茅盾本人才华横溢以外，前辈张元济、高梦旦、孙毓修、王莼农等等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是值得敬仰的。商务的环境、管理者的胸襟是了不起的。一个25岁的年轻人就担当一个大杂志的主编，而且业余时间还去参加共产党的秘密活动，敢于给共产党筹集经费。我看到很多资料里面写道，当年茅盾把陈望道等人撰写、编辑、翻译的文章购买过来，开高标准的稿费，他们拿去以后做共产党的经费。这些情况商务印书馆有些是知道的，但是比较大度。茅盾还敢于在领导面前为职工争取权益，领导职工罢工，这样的胸襟和胆略也很值得佩服。罢工结束以后，茅盾又重新回到商务印书馆的办公室，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编辑本职工作，而商务印书馆没有给他穿小鞋、也没有给他任何处分，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这样的人才环境和职业操守我们今天看来依然感慨。

　　第二，在商务树立的理想、信念影响了茅盾的一生。茅盾参加共产党不是因为穷，也不是因为穷才去闹革命，他是因为有信仰才去参加共产党。当初，茅盾从信仰马克思主义、参加共产党以后，理想和信念一辈子都没有动摇。三十年代从日本回到上海以后，曾经向瞿秋白提出回到党内，当时瞿秋白本身也是被边缘化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到1940年在延安的时候， 茅盾向张闻天提出希望回到党内，在党的领导下从事革命活动。张闻天很重视，后来中央专门研究了茅盾的这一要求，认为茅盾还是继续留在党外，对党的工作更有利，希望他可以理解。茅盾对共产党的意见二话没说。到了解放以后，有人问他怎么还没有回到党内。茅盾说，现在共产党已经是执政党了，我不想去分享共产党的荣誉，党外就党外了。但是到了晚年，七十年代末的时候，社会上对党有很多非议的时候，他认为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到党内，这种不忘初心，对理想和信念的追求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党已经有成就的时候，他就不去分享荣誉；但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的时候，他马上提出来要回到党内。所以他在临终的信中提出：希望党中央按照党员的标准，审查他的一生，如蒙追认为中共党员，将是他一生最大的荣耀。这种境界我们是非常敬仰的。

　　第三，茅盾在商务的十年积累了丰富的编辑经验。他从《学生杂志》到《小说月报》，从杂志到报纸，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编辑经验。如提出担任主编的三个条件，在革新的杂志中开创性地开设了“海外文坛消息”，撰写、发表了206则的“海外文坛消息”。还有，在编辑当中，引进了许多西方现代派的作品作为杂志的插图。因为有了商务的编辑经验，到了后来编辑《烽火》《文艺阵地》，以及新中国成立后指导《人民文学》《译文》等等，才能有高度、有新意。

　　茅盾在商务的十年，是文学的富矿、革命的富矿、编辑史的富矿、出版史的富矿，值得我们不断研究和发掘、总结和弘扬。相信对当代的出版人才的培养、创新文化建设，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都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