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从贫穷走向富裕的密码

　　通过对1911年以来中国百年艰难奋斗史、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深入探究，以及对全球209个国家和地区全景式的扫描，本书作者提出了一个解释经济增长的A-C理论，认为支持经济增长有两条主线。一条是政治治理，即政治制度能不能融合一个国家或社会极其复杂、有时候甚至是冲突和尖锐对立的利益诉求，并形成一致行动的可能，作者称之为政治黏合度。另一条是经济制度，即只有少数人还是绝大多数人都有平等进入经济活动的机会？作者称之为经济的可进入性。如果对两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一个国家和地区就能逐步从贫穷走向繁荣，中国也好、西方国家也好，概莫能外。反过来，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则该国将长期陷于经济上的贫困与政治上的混乱。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一个是否定的，一个是肯定的，则该国的命运要么是安于贫穷的稳定，要么是陷于混乱的短暂繁荣，而这两者，均不可持续。

　　对于中国从贫困走向繁荣的经历，本书主要立足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40余年的经济增长奇迹，但上溯到了1911年以后中华民族所经历的百年探索史和制度演变史，宏阔地展示了百年来中国政治从多峰冲突到单峰无偏的变迁，立体呈现了中国经济从进入受限到逐渐开放、再到各类经济要素基本上能自由进入的全过程，从经验的角度证实了A-C理论。进一步地，作者将视角转向中国经济奇迹的各个方面,如技术进步、地方竞争、产业园区、消除绝对贫困、扩大中等收入群体、金融科技等，从技术上、数据上验证了A-C理论的适用性。我个人认为，作者论证的逻辑清楚、方法可靠，结论令人信服。

　　那么，这一基于中国经济增长实践所抽象出来的A-C理论是否有更大范围的一般性和普适性呢？为了回答这一问题，作者将视野扩大到世界各国。通过将200多个国家和地区1996年—2018年来的政治经济绩效放在A-C理论的放大镜下进行仔细检视和技术测量，结果发现以G7、OECD国家为代表的发达国家确实均处于高政治黏合度和高经济进入性区域，而经济落后的非洲大多数国家则长期处于低黏合度、低进入性区域，那些只有其一的国家要么政治混乱，缺乏经济增长的基本前提，要么经济落后，缺乏政治昌明的物质基础。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还从更长的历史视角，详细研究了新加坡、韩国等“东亚奇迹”的经验，以及阿根廷、巴西等“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教训，从正反两个方面论证了政治黏合度与经济可进入性对最终经济绩效的关键影响。

　　从学术研究的角度讲，作者的立论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长期以来的西方中心论，也超越了近年来的中国模式论。一方面，既承认各国、各民族的历史文化、发展道路有其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另一方面，也努力发掘那些有帮助一个国家从贫穷逐步走向繁荣的普适性、通用性的线索。正是这一点，使得此书在众多探讨中国经济增长奇迹的论著中，令人眼前一亮，有独树一帜、自成一家的创新价值。作者在行文中所展现出的对史料的充分占有和灵活运用，以及经世济民的家国情怀，读来也令人动容。

　　A-C理论告诉我们，中国的增长故事固然有其特殊性的一面，也并非高不可及，更不是不可学习和不可复制，当今世界数量众多欠发达国家，都可以从中国的增长故事中学习到有益的经验。从这个意义上讲，本书以学术讲好了中国故事。

　　历史的钟摆总是左右来回摆动。一百年以前，西方工业革命以不可阻挡之势在全球独占鳌头，而包括中国在内的一大批国家则沦为殖民地与半殖民地，任人欺凌，民生凋敝。而当今世界，创造经济长期增长、社会长期稳定的两大奇迹的中国人，正昂首走进富裕繁荣的生活，走出了一条适合自己的现代化道路。从大历史的角度看，历史的舞台上万物流变，没有永远的赢家，也没有永远的输家。

　　本书的A-C理论及其所引出的结论固然是简明扼要、清楚直接的，但从贫穷到繁荣的过程绝不是轻轻松松、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且即使发生了，也不见得就不可逆，一些南美国家就是前车之鉴。保持政治治理上的单峰无偏，保持经济制度持续的开放可进入，也正是本书作者对中国故事最终走向成功提出的重要条件。对于已经走出贫困，人均收入已非常接近高收入国家的我国而言，对于这些深藏在时间洪流底下的历史规律，更应当存有凛然畏惧之心，慎独持戒，保持清醒的头脑，始终代表最大多数人的利益、维护政治上的高黏合度，始终不断深化改革，让追求发展和富裕成为每一个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只有这样，中国从贫困走向繁荣的道路才更加可持续、更加行稳至远，中国现代化道路才更感召力和学习借鉴价值。

 

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副部长

（原载于《光明日报》2022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