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共通之路与他山之石

《共通之路与他山之石：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研究》（商务印书馆2024年出版）

　　中华文化对外传播是一个常讲常新的话题。自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来，“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一直被放在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战略位置。如今，十余年过去，国际关系进入新时代，国际传播环境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如何在“着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促进文明交流互鉴”的目标导向下，持续发掘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传播智慧，在中华文明与多彩文明的交流互鉴中走出新途，不断增强中华文明的传播力和影响力，从而“把中国故事讲得愈来愈精彩，让中国声音愈来愈洪亮”，是需要不断回望以及思考的问题。对此，王鑫教授在她的专著《共通之路与他山之石——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研究》中提供了一种答案。

　　《共通之路与他山之石——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研究》将“共通性”问题作为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理论基础与实践锚点，在传播学、哲学、文学、美学、社会学、历史学等跨学科视域下挖掘中西方理论中有关共通性问题的理论资源，并对其进行当代阐释与意蕴转化；在“理-事-情-境”的审美互文与传播架构中超越“媒体中心主义”，关注传播的物质性、流动性、具身性，以器物为媒、以饮食为媒，以自然与生命的共生关系为媒，以人类共通的创伤与痛感为媒，多角度、多维度地展开从核心命题到具体个案的传播探究。正如讲好中国故事不仅需要言者的诉说，也需要听者的参与，作者还在该书中呈现对英国和在英学者、纪录片导演、记者的访谈辑录，从“他者叙述”中为中华文化对外传播提供具体的参照。在此基础上，《共通之路与他山之石》于理论阐释、理论反思和交流互鉴中让“共通性”问题在传播理论上落地生根，也在传播效能上开花结果，为中华文化的对外传播提供了更为切实的理论指导与实践指引。

　　在理论研究与当代阐释方面，作者梳理了中西方有关共通性问题的理论论述，挖掘“共通性”的经典理论基因与基底，为本书的核心论述找到理论支撑。在对中华文化的传统理论资源进行当代阐释的基础上，作者为中华文化对外传播找寻到一条“通感”“通情”“通理”的对话结构，并结合中外互通的“语境”与“情境”进行探索与考察，在“理-事-情-境”四者的互文、勾连与进阶中展现了讲好中国故事的理论逻辑和实践通路。同时，作者在西方经典理论思想，如西方哲学美学和文化研究的相关理论中探取到传播与交流的三个维度，即“审美共通-意义共通-情境共通”，从而“力求在西方理论体系中挖掘人类共通、共好、共享、共生的内容，揭示人类文明沟通、文化传播以及政治互信的可能性面向和通路”。不仅如此，作者作为《传播与流动：移民、手机与集装箱》一书的译者，还从该书作者戴维·莫利的流动性、物质性理论中获得启发，关注传播学的前沿理论范式，在中西方关于“共通性”问题的理论交汇点上，将传播理论下沉于传播案例，考察由器物、饮食、流动中的个体与身体，甚至是创伤与痛感所搭建起的共通性传播，不仅让共通性理论在多维传播载体中开枝散叶，也使该书兼具理论深度、题材广度与人文高度。

　　在理论反思与意蕴转化方面，作者将研究视野放置于整个人类的“共生之境”，关注人类共有的创伤痛感以及生命与自然的关系，反思跨文化传播连接中习焉不察的种种可能。作者将人类生命与自然生命相勾连，在中国“万物齐一”与西方“万物有灵且美”的哲学智慧中，搭建传播叙事合力，在人与人、人与生命、人与自然的紧密关系中，将全球“人类命运共同体”切实地呈现出来。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不是某时、某地、某群体的单方课题，而是各国家、全人类所必需的情感共识与实践行动，是漫长岁月中生命对于生命的体认、生命对于生命的沟通，是一种长时间的生活方式与生命本能。这其中，共通感是流淌在人类血脉基因中的粘合剂，是人在遭遇自然时反思自然的隐秘动力，当然，它也是在“自然-生命”跨文化叙事主题下的情感基底。

　　也如作者注意到的那样，在人类生命经验中，共通之感不仅有快慰之喜，还有伤创之悲，这也是她在《痛感与共识：创伤共通感的跨文化传播理路与实践》一章中所关注的问题。通过对创伤性影像的文本分析，以及对相关纪录片作者的半结构式访谈，作者将跨文化传播中的“痛感路径”清晰地凸显出来，即将创伤所蕴含的“普遍痛感”作为跨文化传播的联结话语，并借由“痛感共识”促成人类对共生和共在的问题做出积极的反思。很多时候，也许正是这份共通之痛构成了人类道德活动的基础，大众传播带来的对伤痛性经验的感同身受，可以打破国别、群体、文化甚至物种的差异构成人道主义的来源，这也是共通性传播在人类共生之境中结出的最好的果实。

　　从人类“共通性”问题出发的传播智慧，不仅作为理论，也作为方法，广泛存在于日常的交流经验当中。在对话、交流、互鉴方面，作者不仅完成了古典理论与当代理论、中华文明与西方文明的理论对话，还两次实地赴英国访学，以谦敬、平等、开放的传播姿态实现了中国学者与英国和在英学者、纪录片导演、记者等的对话交流，为中华文化的对外传播提供“他山之石”与“第三只眼”，在双向交流互动中找寻可借鉴的思路与经验，不仅呈现出“中国”眼中的世界，也呈现出“世界”眼中的中国。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虽然力图超越“媒体中心主义”，拓展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物质向度和研究议程，但同样重视符号和信息的传播，有所偏重而无所偏废。比如，在该书的下编中，作者访谈了英国Lion TV联合创始人、导演、制片人比尔·洛克，曾在苏格兰电视台、英国BBC和第四频道担任记者、制作人及主播的伦敦中国传媒中心主任戴雨果教授，前者拍摄了《中国新年》《中国学校》《紫禁城的秘密》等七部中国题材纪录片，后者一直在为推进中外媒体经验交流工作。作者通过与他们的对话与交流，呈现了纪录片作为传播载体的意义与价值、文本背后的叙事逻辑与立场，以及如何冲破“话语”的藩篱，在“他者”的语境中更好地完成中华文化和中国故事的讲述与传播；通过对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马丁·阿尔布劳教授的访谈，呈现全球化、反全球化、后疫情时代全球化的价值观念变迁，以及中国在全球化中的角色、位置与价值，特别是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全球化合作中所发挥的精神引导作用。作者对全球中国学术院院长常向群、德国纽伦堡-埃尔兰根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李锷、电视制作公司EOS FILMS创意总监、大型纪录片导演书云的访谈，也呈现了中国学者基于人类共通性为中国文化对外传播所贡献的智慧、所付出的努力和所积累的经验。

　　于是，在“寻找共通”与“他山之石”的上下两编中，作者以“共通性”问题为主线，完成了从传播主体、传播内容、传播形式、传播路径到传播效能的多维度探究，呈现出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理路、逻辑、取经与方案，从“共通之理”“共感之情”“共在之事”“共生之境”中建立更多沟通与连接的可能，为跨文化视域下如何进一步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贡献了自己的学识和智慧。作者的跨学科背景与视野，使该书兼具哲学的智慧、历史学的厚重、社会学的关怀、文学的美感以及艺术学的灵动，但最终落脚于传播学的发现感与想象力。作者在中外文化对话与古今理论贯通的脉络中，不仅向读者呈现了人类文明互鉴和共通的可爱之处，也观照了跨文化传播中人类的共通性、普惠性、有“情”化和世界观。也许，这本书本身，就是愈加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与影响力的一个最为生动的案例之一。

（原载于《中华读书报》2025年05月21日1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