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叟
——英诗中爱鸟传统的先锋
从人类诞生至今,没有哪一个动物家族能够像空中的鸟儿那样激起人们心灵的共鸣。它们求偶、搭巢、无微不至地关心下一代,它们春天飞来、秋天飞去,它们有千徊百啭的歌喉和各不相同的习性,这些总能让人联想到人的本性,也因此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包括那些最不善于观察的人。这种吸引力直击人类诗性的本能,在每个时代、每种语言里都呼唤出发自内心的认同。在我们自己的文学中,这种认同尤其深刻丰富。乔叟这位杰出的英国诗歌之父就击奏出歌颂大自然最为热烈的乐章,这乐章一直回荡在我们中间,其情其感不断加强,不断升华。用他自己的话说,“大自然这位万能的主的牧师”为他的灵魂注满了对外部世界那无穷无尽的美与魅力的喜爱、愉悦和深沉的敬畏。这种喜悦就包括对鸟的生命的热切赞美,这在他所有的诗歌里都有所表现。虽然语言简单朴实,情感却热烈奔放。毫无疑问,乔叟是个书呆子,大部分时间都沉醉于对他喜爱的作家的阅读和沉思之中。但是,正如他自己承认的那样,也有这样的时候,那开放的田野会更让他心驰神往,因为那里有变化无穷的景色和声音,特别是那些生机勃勃的动植物。他这样写道:
我喜爱书本,
打心底里尊敬它们,
我捧着一本书就万事如意,
任何娱乐都不容易把我调开,
除非是吉庆佳节,
或是在五月的风光明媚之中,
我听见了小鸟歌唱,
看见了花苞开始发放,
那我就要向书本告辞!
在他对春夏美景的生动描写中,鸟儿的欢歌总是最突出的特征。因此,在他那部著名的《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的开篇,他写到,只要一想到四月,想到它那甜美的甘霖和“山林莽原”遍地的嫩条新芽,他就会想到小鸟们如何
唱起曲调,通宵睁开睡眼,
是自然拨弄着它们的心弦。
他的诗作《众鸟之会》(The Parlement of Foules)描绘了各种各样的鸟从四面八方成群结队地飞来,寻觅自己的伴侣。当乔叟如数家珍般描写这些我们熟悉的鸟时,他在每一种鸟的名字后面都加上了一个修饰语,来表达常人对它们的认识。诗的背景设在一座花园,在那里
每一枝头都有鸟儿在歌唱,
宛然天使般的奇曲妙音。
在那首充满奇思谐趣的《布谷鸟与夜莺》(The Cuckow and the Nightingale)中,乔叟又一次把我们带进密林深处,去聆听这两位夏天使者的对话。关于夜莺,他在《花与叶》(The Flower and the Leaf)里有充满爱意的描述。在诗中,我们看到一片长满橡树的林地,橡树的新叶
长满枝丫,
有的微红,有的淡绿。
色彩斑斓的小鸟——那些春的伙伴,
在枝条间跳跃,歌声不断,
眼睛和耳朵都沉浸于欢享——
迷人的音乐,美妙的景象。
让我心旌摇荡的最属那夜莺,
屏息凝神听这林中女王的歌鸣;
只要听到她那天籁般的妙音,
无需再另觅春的音信。
这种对鸟的歌声的欣悦——它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作者的所有诗作里都占据重要地位——在其后的英国诗歌里得到了继承。然而,到了伊丽莎白时期,随着一种更富观察力和思考力的习惯的养成,它得到了进一步扩大和丰富。人类心灵在面对大自然那变化万千的美时所表现出的自然洋溢、难以抑制的欣喜,特别是对田间、林中鸟的音乐的喜爱,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和在乔叟的作品中一样突出;但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这种喜悦增加了更多的思想性和反省性。对各种样态的生命的欣赏变得更为亲切,更富同情,也更加密切地与人类的体验联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