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曾是我国的“文化重镇”,其起家却是十分寒酸,1897年2月,书馆成立,只是一个小型印刷工场,规模不会大于如今一些“盗版印刷厂”,干的也是小活,就是给商家给老板印刷些票据、广告与名片之类,赚几个碎银子,聊以糊口。
商务印书馆的成功,按商人说法,是会抓机遇。大清废除科举,秀才们哀鸿一片,读了那么多书,不能学而优则仕了,秀才门哭哭啼啼,如丧考妣;而商务印书馆的文化商,却是无限欢喜,科举废,学校兴,学校不是要教材吗?商务印书馆果断转型,进军教材市场,搭乘了时代的喷气式飞机,该馆迅速跃上了民族企业顶端。
商务印书馆兴起于机遇?这是商人眼光,该馆创业者们,未必会同意这般说法;在他们心目中,该馆的兴盛,原因是思想与文化。该馆“中兴大臣”王云五,他对这家企业的发展,提出了一个方针:“教育普及,学术独立”。其时张之洞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官方此说,自然垄断了思想主旋律,王云五却有异见,“中国文化唯有自觉地开诚地迎接西方的新知识,才能丰润她的生命而不至于枯萎。”从该馆领头羊这话来看,你会单以为商务印书馆是在做商品吗?她是在做思想,是在做文化。
商务印书馆曾遭过一次大劫难,1932年1月28日,日寇突袭上海闸北,日寇炸街,炸店,炸人,而其特别下了狠毒决心的是,一定要炸毁商务印书馆。时任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的盐泽幸一,恶狠狠地说:“烧毁闸北几条街,一年半年就可恢复。只有把商务印书馆这个中国最重要的文化机关焚毁了,它则永远不能恢复。”
这一次轰炸,是一次很不对称的战斗,一边是武装到牙齿的日寇,一边是手无寸铁的文人,一边是子弹飞,一边是字词泣。日军这次轰炸商务印书馆,确给该馆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该馆设在宝山路的总管理处、编译所、四个印刷厂、仓库全被炸飞;次日,日本浪人闯入东方图书馆,58万册图书化为灰烬,灰飞十里之外,孤本古本与善本,其中善本古籍3700多种,共35000多册;中国最为齐备的各地方志2600多种,共25000册,无一幸存;大火熄灭后,纸灰过大腿。时任总经理的王云五,从胸膛里喊出了口号,“为国难而牺牲,为文化而奋斗”。是年1月28日的轰炸,让该馆损失了80%的资产,却还有二成星星之火,王云五穿过日寇的子弹,去寻找中国的字词。
你日寇有子弹,我中国有字词。也是在该年的8月1日,被炸毁了的总管理处、总印刷厂、上海发行所以及新开办的印刷厂,同时复业。日寇子弹在中国大地上飞窜,书馆的字词在印刷机上穿梭。日军气得四脚跳:“上海毁尔书馆,尔书馆还是恶习不改,仍印三民之书、党部之语。今若不速改恶习,我军到处,商务印书馆尽烧毁。”
“恶习”确是未改,何止未改,还“变本加厉”呢。金云峰是1935年进入商务印书馆的,据他回忆,该馆被日寇轰炸后,职员咬起牙齿大干,“每天工作8小时,都在分秒必争。”一直在以字词抗战,冯友兰也回忆,“在抗战的条件下,印刷发行都很困难,但商务印书馆对我的书,总是随到、随印、随发行,与平时无异。”
“我军到处,商务印书馆尽销毁”,是的,这点日寇做到了,到上海便炸上海书馆;到重庆便炸重庆书馆;到香港,香港沦陷,香港的商务印书馆毁灭殆尽。可是思想与文化被毁了吗?字词被丧失了战斗力吗?没有,“重庆分馆在1943年,每月可排400万字”,这些字,这些词,这些字词装载的思想与文化,穿越炮火,穿过敌人的胸膛,一个字消灭一个敌人,一个词武装千万国人。商务印书馆在以字词与日寇的枪炮在战斗。
这实在是文化史的一个奇观。商务印书馆1932年被基本炸毁,到了1936年,该馆印刷书籍由占全国分量的4%跃升到52%,出版书籍5000余种,这5000余种书里,不是翻印旧书,新书出得尤其多,有人算了,商务印书馆在此期间,每天出版一种新书。这是最困难的时期,却是该馆发展最鼎盛的时期,也正在这时期,商务印书馆成了世界三大出版机构之一,美国《纽约时报》曾高赞,(商务印书馆)一直在“为苦难的中国提供书本,不在提供子弹”。
子弹与字词,是一直在战斗的;秦始皇焚书坑儒,书,焚尽了吗?儒,坑完了吗?蒋介石对史量才气汹汹说,“我有雄兵百万”;史量才笑微微说,“我有读者百万”。读者与雄兵,谁会战胜谁?人类的战争还在,如今还难说胜负,但可以相信:读者最终会战胜雄兵的。原因很简单,当人本思想以字词的方式,进入了全人类核心理念,没一个读者愿去当雄兵,到那时候,读者就可以完胜雄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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