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0年是我国20世纪印刷业先驱柳溥庆先生诞辰120周年。10年前，柳溥庆入选“新中国60年杰出出版家”，使这位中国现代印刷技术专家重回大众视野。柳溥庆不仅是中国现代印刷事业的杰出代表，更是一位早期即投身革命的忠诚战士。他从商务印书馆成长、成才，商务印书馆是其革命道路的起点。他把一生奉献给了中国现代印刷事业，对我国印刷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在纪念柳溥庆先生诞辰120周年、喜迎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谨借本文对柳溥庆先生生平以及他为我国印刷事业做出的贡献做简要回顾，以为纪念。

 

 

从商务印书馆走出的中国现代印刷先驱

 

　　1900年12月4日，柳溥庆出生于江苏省靖江县生祠镇。1911年为生活所迫，全家迁往上海谋生，其父柳望岑入中国图书公司印刷所当校对，1914年转入商务印书馆任校对，直至1930年病故。柳溥庆12岁辍学，进中国图书公司印刷所铸字部当学徒。他在学徒时期拜徐咏青先生为师，努力学习图画，同时又上夜校学习国文、算术、英文等。1914年中国图书公司出盘，柳溥庆便随徐咏青转入商务印书馆图画部工作。1920年，他参加了商务印书馆举办的由美国技师海林格（Herlinger）传授照相平版印刷技术的学习班，获得优异成绩。海林格离开后，柳溥庆升任商务印书馆印刷所影印部副部长，他除了在所内负责技术工作外，还在所内培训技工，传授技艺。商务印书馆允许他在三年内半工半读，每日上午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习图画直至毕业。

 

柳溥庆于1928年

 

　　柳溥庆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期间，不断接受进步思潮的熏陶。他从16岁起，就参加了反对袁世凯称帝及反日运动，1919年在“五四”运动中以美术为武器进行了反帝反封建斗争。俄国十月革命开阔了他的视野，使他决心走上革命的道路，为工农大众的翻身和中华民族的解放贡献自己的一生。1921年，他由董亦湘、杨贤江介绍，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成为商务印书馆第一位团员。1920年，他与同事李克镐、唐崇李等发起成立同孚储蓄会并任该会干事。1922年，他与同事糜文溶等发起成立同孚消费合作社，目的是减少商人对工人的中间剥削，帮工人买到价廉的生活用品。1922年，他担任商务印书馆同事组织的青年励志会干事，该会于1924年改名为商务同人俱乐部。1923年12月，为适应国共合作的新形势，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命他加入国民党，当年他被选为国民党商务印书馆分部执行委员，兼商务印书馆工会干事，并在商务组织第一个国民党区分部。

 

1919年柳溥庆（后排左一）与商务印书馆印刷所同仁蔡达昌、林德官、糜文溶、蒋焕奇等合影

1920年9月，海林格（Herlinger）在商务印书馆讲授照相平版术，这是结业时他与学生们的合影， 前排左二为柳溥庆

 

　　1924年3月，柳溥庆赴法国勤工俭学，商务每年为其提供资助600元。在法国勤工俭学的近四年中，柳溥庆先后在里昂美术学校、巴黎美术学校、巴黎印刷学校学习美术和照相制版印刷技术，成绩名列前茅，在当时学美术的中国留法学生中，成绩是最好的，他勤学苦练，严于律己，努力做到学习、革命两不误。

 

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柳溥庆在法期间曾与周恩来、邓小平等一起工作。周恩来编写的《政治经济学浅说》《唯物史观》等马克思主义通俗读本，都是由柳溥庆和张西平利用课余时间帮助手工刻写、印刷、装订和分发的。1924年柳溥庆还与邓小平一起创办《赤光》杂志，宣传革命真理，柳溥庆负责阅稿、设计、排版，邓小平负责策划联系并亲自动手刻写、油印，两人由此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的一幅1924年周恩来、邓小平、聂荣臻、李富春等同志在巴黎的合影就是柳溥庆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下来的。1928年4月至8月，他参加了在莫斯科秘密召开的中共六大筹备会和秘书处的工作。1929年底遭到王明的残酷迫害,于1930年被开除党籍。1931年秋回国后尽管处境艰难，他始终立场坚定，以社会工作为掩护，尽可能为革命多做工作。如1934年春，他利用在三一印刷公司工务部主任的职务，秘密拍摄了国民党编制的“围剿”江西中央红军的军用大地图两大张，托董维健同志转交党中央,支援红军的反“围剿”斗争。他得到瞿秋白同志就义的照片后，立即翻版晒印转交组织。

 

1924年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总支部第三次代表大会31位代表在巴黎合影。周恩来（一排左四）、邓小平（四排右三）、柳溥庆（二排左一）

1925年邓小平赠送给柳溥庆（又名圃青）的照片

 

　　1940年，他接受党交给的任务,在上海秘密组织刻制印刷苏北解放区通用的四达银行“流通券”和江淮银行钞票。“流通券”在上海印成纸币后，秘密运送苏北。为使江淮银行钞票能在苏北就地印刷，他日以继夜地积极为新四军采购和运送了大批印钞器材和物资,选送了五六十名印刷技术工人，还一度亲赴苏北解放区筹建苏北印钞厂。当年这些货币曾为抗日根据地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做出过卓越贡献。因为做革命工作，柳溥庆于1942年和1948年先后遭日寇和国民党的逮捕。他在狱中机智斗争,挫败了敌人的阴谋，保护了同志和党的秘密。

 

1941年柳溥庆等在上海秘密筹备印制新四军江淮银行钞票

 

　　1950年2月经冯定、吴福海介绍，他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1951年出席了全国劳模大会。从1921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起，柳溥庆毫不动摇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信念，始终忠于党、忠于人民，始终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为党工作，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为共产主义事业不倦地奋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为印刷事业奋斗的一生

 

　　柳溥庆的一生是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的一生,也是为我国印刷技术发展奋斗的一生。他从1912年至1974年的60多年间,绝大部分时间都从事印刷事业并做出了重要贡献。

　　上世纪20年代初期，柳溥庆就是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刷所影印部的副部长。1924年赴法勤工俭学后，他的绘画和印刷技术水平又得到很大提高。1929 年至1931年在莫斯科学习时，他曾应聘到《消息报》印刷厂和《工人日报》印刷厂传授印刷技术，并在当时苏联最大的印刷厂——莫斯科中央美术制版厂任技师一年，对提高该厂印刷技术水平起了极为明显的作用。回国后，他在国统区一方面从事地下工作，一方面自谋职业、养家糊口。在困难重重的境遇里，他仍旧不忘学习外国新技术，总结我国的印刷经验。1931年柳溥庆为上海三一印刷公司建立了当时我国第一流技术的彩色照相制版部，创造了“红墨水”修版法和平凹版制版印刷新工艺。1933年与糜文溶、沈逢吉等发起组织了中国印刷学会，创办出版了《中国印刷》杂志、《美术生活》彩色画报和《漫画生活》杂志，编著了《近代平版印刷术之理论与实施》和《照相湿片之制法》等书。《美术生活》画报，成为30年代美术界、印刷界公认的“最精良之优美的印刷品”。他在印刷器材方面也有发明创造，他研制了可以代替进口“干片”的国产“干片”和“133线方形网目”，还发明了构造精巧、占地少、可排印多种型号文字的“照相排字机。

 

1965年柳溥庆获国家科委颁发的“凹印多色接纹逆转擦版法”发明证书与发明记录

 

　　上海解放后，柳溥庆将全部心血倾注到新中国人民币的印制事业上。1949年夏秋，他夜以继日奋战在上海人民印刷厂第四分厂，同印刷职工一起，以自制的人民币迎接新中国的诞生。1950 年他在北京人民印刷厂采用凸平结合的工艺方法主持印制的国徽样本，精美准确，艺术水平很高，受到周总理和国务院的赞扬。从1950年代起，他担任中国人民银行印制局总工程师，后兼印制研究所所长，每天起早贪黑阅读国外印刷技术最新资料，研究和学习国外先进技术，努力赶超世界先进水平。柳溥庆还培养了大批印刷技术人材，北京人民印刷厂、北京新华印刷厂、上海美术印刷厂等许多印刷单位的技术骨干中，都有他的学生。

　　他是“印刷技术的活字典”，不但长于绘画，而且在美术、照相、制版、雕刻、胶印、凹印、电镀、造纸、胶片、干片、印刷机器的制造和厂房的设计装置等方面，都有比较深广的研究。他赞成学习外国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同时主张自力更生、勤俭办事。他将苏联专家手工操作的烘票房设计改革为自动调温设计，使钞票烘干时间由24～36小时缩短为5～6小时。他研究钞纸水印，指导水印雕刻技术，使我国自产的钞票纸质量不低于苏联。1953年，柳溥庆受委派赴东德验收我国订购的巨型轮转凹印机。他发现该机设计上的问题，亲自制订了改进方案，创造了“凹版印钞多色接纹逆转擦版法”，经东德工程师按新图纸改革后，该机印刷钞票得以多色一次完成，质量好，工效高，这是20世纪50年代世界印钞技术中出现的防假效能最高的新方法。回国后，这项创造得到了国家科委颁发的发明证书(1965年107号)。

 

　　柳溥庆曾在1964年的一次座谈会上总结了自己40多年的工作经验，他说：“我的经验，做任何事，必须首先考虑是否有益于人民，尤须选择人家尚未做过，或已做而未成功的事去努力钻研。”这正是他为中国印刷事业奋斗一生的生动写照。他为我国印刷事业的进步和发展付出的心血和智慧，将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

 

（本文选编自《柳溥庆纪念文集》中《中国二十世纪印刷、印钞技术的先驱柳溥庆老师》《柳溥庆自述》《二十年代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溥庆兄》，中国金融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