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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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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价:¥50.00

  • 出版时间:2004年11月
  • 页数:549页
  • ISBN:7-100-03410-8
  • 主题词:诗集
  • 人气:2200

显示全部序言

              <FONT size=3>刊 印 自 序

</FONT>

  予既自编其诗,题曰《泾阳吴生诗集》,拟与碧柳(吴芳吉君)之《白屋吴生诗集》合刊。而其时碧柳适处西安围城中,迨丁卯春脱险来北京,得抽暇将予已编之诗点勘一过,偶有更改删削。碧柳旋即由沈返蜀,相见无缘,刊行之事遂阻。民国十八年(已巳)春,碧柳乃自印其诗于成都,题曰《白屋吴生诗稿》。(此名予不谓然。盖手钞曰稿,刊印曰集。名义判分,不宜混淆。毋取乎过谦也。)分上下二册,售价二元三角。原印二千部,上海新月书店曾为代售。今在成都书肆亦尚可购得之。民国二十一年五月九日,碧柳遽以校事劳瘁,病殁于江津家中。弟子周光午君,以碧柳生前谆托,携全部遗稿至长沙,重行编理,合诗文歌剧信函杂稿,都付木刻,题曰《吴白屋先生遗书》。久之刻成,每部六册,售价三元。(外埠函购,加挂号邮费一角六分。)总代售处,南京龙蟠里国学图书馆。(或在北平清华大学吴宓教授处购买,亦可。)该书自编辑以至刊印发售,一切均由周光午君任劳负责。宓以事忙,未获参与。光午以宓与碧柳交谊最久且深,径以编订之名归诸宓,而自退居参校,但此非事实也。(成都铅印本,有碧柳自作之年谱及诗注等。木刻遗书中无之,是其缺失。但木刻遗书增书札一项,最为精彩。然即以诗论,两本皆不全。他年应再有人编印吴芳吉全集,诸多材料,广搜备列,并增图画照像,方可无憾也。)外尚有碧柳手写<STRONG>日记</STRONG>(民国二年至九年)三十四册,约六十万言。现正在钞录,决拟丝毫不加删改,全付南京锺山书局印行。自碧柳之殁,<STRONG>予于诗,既失切磋之益,复深人琴之痛</STRONG>。前此欲附骥尾以自彰,今则独呻吟而谁语。望空堕泪,临楮伤神,于是予自印诗集之念亦久辍。癸酉岁暮,予以年届四十,师友凋零,叹逝伤今,忽生异感。念“人生短而艺术长”,即待至百年,造诣亦何足称。况今时危国破,世乱人忙。诸多小事,微足称心适意者。此时不作,或即永无作成之时。故将诗稿重行编订,付托中华书局印行。今兹了此琐屑,馀生得暇,另图正业。<STRONG>盖视此事为不足重轻,而坦然径行,异乎昔之审慎谦卑</STRONG>。深望读此集者,亦如是观之可耳。予之诗既不与碧柳之诗合刊,且为求明白简当,故径改题曰《吴宓诗集》。欲购读两吴生之诗者,遂不得不分别取求。虽曰精神合一,无间幽明;而事实判分,终归离散。碧柳与我生涯前后同归于尽,并此区区残稿,亦难什袭共藏、同供展玩,此诚伤心之至者矣。是故两吴生诗虽未得合刻,予今兹仍愿虔奉此册,以纪念怀才早逝之白屋诗人也。其他琐节,分条述陈。

  (一)碧柳尝谓诗人可分三等:其下,为自身之写照者。(如唐之温李)其中,为他人之同情者。(如唐之元白)其上,为世界之创造者。(如唐之李杜)此论最真。碧柳盖托始于中而已臻乎上者。若予之诗,则终未脱“自身之写照”之范围,此乃性行之自然趋势,未可强致。<STRONG>故予之诗集,不啻即为予之自传</STRONG>。惟然,碧柳有年谱之作,而予则不自叙生平,以所叙将与诗重复也。又予诗既同自传,故于生活之所涉历,亲友互相酬答投赠之诗文,悉附录入集。即风景人物,照像图画,凡足助鉴赏而增兴趣者,亦插印各卷中。读者见此,或将斥为器小卑俗。然予自审非沾恋现实者流,情感所系,期与知我爱我者共来印证过去生涯之鸿爪,而志人世之因果渊源。或亦无大过乎?

  (二)古人诗集从无自加圈点之例。虽然,文人之甘苦得失,惟自知之最明。倘以圈点为表示情志之所着重,艺术之所用心,<STRONG>则圈点固甚足助读者之了解与欣赏</STRONG>。此集各卷如欧游杂诗等,乃用《学衡》杂志纸版复印。原版已有圈点,不能改换。其馀各卷遂亦不得不加圈点,以归一律。实则其中卷二之圈点为陈伯澜姑丈所加,卷三圈点为饶麓樵师所加。斯皆予所从学诗,故并录其所锡评语以资箴砭。卷六至十一之诗,每篇作成,随时写寄碧柳,当蒙立予批改,且加圈点,今悉遵依。<STRONG>故予直接自加圈点之处,亦并不多</STRONG>。独恨欧游归来不及一载,碧柳遽殁。致本集十二十三两卷未获碧柳之讨论批改,于情于艺,所失多矣。

  (三)本集于民国二十二年冬,交付上海中华书局印行,至民国二十四年春方得出版。阅时虽久,但校对甚为精细,排版形式亦力求完美。诗集非同他件,校对时尚不免增损改动,事甚烦累。作者谨对中华书局编辑部长舒新城君及职司排校印刷等之员工诸君,表示感谢。又承吴宗济君照像,以益插画。重编付印时,恒得清华校工吴延增君助理钞写寄发各事,亦并志谢。

  (四)各地亲友及读者,对于集中之诗,如有高见不吝赐教,或校出排印之错字者,祈径函<STRONG>北平清华大学吴宓</STRONG>。俾得虚衷领受,或遵照改正,是所盼祷。

  (五)此集编辑体例,有作必收。原待高明读者自为甄选去取,非敢谓集中之诗皆具可存之价值也。或问,设有人编为今世中国诗选,应录君集中何篇?则当对曰《壬申岁暮述怀》四首。(卷十三)再问,其次当取何篇?则谨答曰《海伦曲》。(卷十三)三问,更求其次,则如何?对曰所译罗色蒂女士《愿君长忆我》(卷七)及《古决绝辞》(卷十一)二篇。此外无可选录者矣。

  (六)宓平日担任学校教课以尽职资生外,前此曾任《学衡》杂志(共出七十九期)总编辑十一年,又兼任《大公报•文学副刊》(共出三百一十三期)编辑六年。劳苦已甚,幸皆被止夺。今后决不再任此类为人之职务,而当以馀生短暇从事一己之著作。按约十年前,宓早已决定,我今生只作三部书,(1)诗集。(2)长篇章回体小说《新旧因缘》,或改名。(3)《人生要义》或名《道德哲学》,系由直接感觉体验综合而成之人生哲学。取东西古今圣贤之言,触处阐释其确义,而以日常实际公私事物为之例证。(按景昌极(幼南)著(一)《哲学新论》,南京书店印行。(二)《道德哲学新论》,钟山书局印行。二书皆精当,愿本集读者取阅。)今《诗集》既已出版,即拟专心致力于其馀二者。所成如何,殊未敢必。《旧约•传道书》(第五章第三第七节)云,“多虑多梦,多言多拙。(中略)梦寐多属幻境,浮词亦属空虚。”罗马哲王安敦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自祷之辞曰,“哲学之为事简而卑。毋流于多言自炫。”此二语,宓尤当谨记。盖若其生存之目的为明道,(即志在维护并实现真善美之理想于人事中,亦即止于至善。亦即宣扬上帝之教。)则直当一书不作,方为最上之途径也。


  民国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吴宓识于清华园<STRONG>藤影荷声之馆</STRONG>。(旧称西客厅)

显示全部前言

            <FONT size=4>编 辑 例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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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寅春,予编理诗稿既竟,欲作长序而苦无暇。(仅成英文短序,附册末。今删。)杂书数条,以告读者。

  (一)刊印诗集,古人视为极重大之事。即不待至身后,亦当俟诸暮年。又费毕生之力,沉吟推敲,润饰修改;然后严行甄别,选取若干首以付剞劂。三四十岁以前之作,往往不留一首。今之老辈犹然如此。夫诗文著述,至宜矜重。古人若斯精心刻意,只有敬佩,何敢诋诬?惟今者时移势异,人之观念大变,且印刷便利,需费无多,故刊印诗集者纷纷。而自新诗风行,二十岁以下之诗人专集印行者,其多如鲫。予今兹编订此册,虽非效颦逐俗,<STRONG>然实窃取今人之用意。不敢上附昔贤,妄自尊大</STRONG>。此层首须郑重申明,读者谅之。

  (二)此册所录,自光绪三十四年戊申予始学为吟咏之时起,至现时止。(以后当为续篇)<STRONG>有作必录,毫无删汰。且均本当时所作,过后未更改一字,以存其真</STRONG>。(今兹刊印,除卷一故园集外,亦一体收入。不删不改。)盖诗为一时一地感情生活之表现,故作出之时,虽当苦心精思,力趋美善;然作出之后,即不宜再改。异时异地,决难再寻得此诗中之感情及生活。譬诸照像,用一镜片重叠数次摄影,所得者必模糊纷错不可辨识矣。且留存全稿,首尾完备。既可寻绎一生之经历,又可为研究诗中模仿创造之步骤之资料也。

  (三)作诗本无定法,随人而异。区区之意,以为作诗固不可不讲格律,然感情首贵真挚。世中万事皆可作伪,惟诗不能作伪。人生处处须行节制,惟诗中之感情,则当令其自然发泄。强之不可出,抑之亦难止也。吾之缺失,若畏人知,则不当作诗。俗人不能了解或尊重吾之感情,则勿令其得见吾之诗稿。不诚,不能为诗也。旧诗之堆积词藻,搬弄典故,陈陈相因,千篇一律;新诗之渺茫晦昧,破碎支离,矫揉作态,矜张弄姿;皆由缺乏真挚之感情,又不肯为明显之表示之故。<STRONG>予所为诗,力求真挚明显。此旨始终不变</STRONG>。顾予乃一庸人,感情本来淡薄,学力又未充足,其所作诗,空疏无味,缺乏辞藻,亦自然之理。然勿以予成绩之劣,而遂谓诗以真挚之感情为主之说为不可信,则幸甚矣。

  (四)窃尝谓人之一生,总当作成诗集一册、小说一部。一以存其主观之感情,一以记其客观之阅历。诗所存者,外境对吾心之印象。小说所记者,个人在社会之位置。诗由内而主于精,小说由外而主于博。故若谓小说为提炼之人生,则诗乃提炼之人生又经提炼者耳。<STRONG>予作诗之动机,为发泄一时之感情,留存生涯之历史</STRONG>。予编订诗稿之目的,则为专供一己之展读,重溯昔来之旧梦。于风晨雨夕,青镫书案,困顿之时,抑郁之际,取此一册,独自沉吟涵咏。使少年之感情,过去之经验,一一涌现心目。如观电影,聊以自慰,亦奇特之乐事也。虽然,人生经验至极广大繁复,瞬息千变。且壮岁事务匆迫,不容沉吟思度。<STRONG>故予诗所纪载者,不过予全部经验之亿万分之一。返观重思,益自阙然</STRONG>。由此可得一标准曰,古今最大之诗人,皆能以其一生经验之最大部分写入诗中。而所写入者,又适为最重要最高贵之部分。凡比较任何二诗人,皆可以其全集中所包含之经验之量与质(与其一生全部经验之比例)定之矣。

  (五)此册编订,亦由外缘。吴芳吉君(碧柳)实今世少年中最伟大之诗人,为知者所共许。友朋咸劝碧柳刊其诗集,恐其犹豫,乃并要约以予之诗合刊一册,题曰《两吴生集》。(柳诒徵先生诗云:陕蜀两吴生,挟我事清游。见本集卷五附录。)以予与碧柳之交谊论,固可齐列。<STRONG>若以诗之优劣论,则相去天渊,殊自惭已</STRONG>。又此册既已编成,深望相知师友,切实指教,勿存客气。又当编订之时,承周君光午工楷誊钞,费时甚多,弥用感谢,并志于此。


          民国十五年三月,吴宓识于清华园<STRONG>荷池西轩</STRONG>。(即西客厅)

显示全部后记

<STRONG>             <FONT size=4>整理后记</FONT></STRONG>


  父亲以前编过一部《吴宓诗集》,上海中华书局1935年印行,大16开本,一厚册。除了他所作诗词、师友唱和之作.还附录了他的《馀生随笔》《英文诗话》《空轩诗话》以及他发表在《学衡》杂志和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上讨论诗之原理艺术内容形式的许多论文,以与他所作之诗互为表里。

  这次整理出版的《吴宓诗集》,全部删除了1935年《诗集》附录的部分,增加了父亲1934至1973年所作的诗六百多首,词十二阕。这些诗作曾历经劫难,是父亲1979年平反后,我们姊妹经过不间断地努力,多方搜集寻回的。父亲1934年以后作出的诗词,尤其是1949年以后所作,当远不止这些。有些在1958年“拔白旗”展览和“文化大革命”中查抄批判后遭毁弃,有些则是父亲惧祸,自己所毁。如1959年4月3日日记所述:“焚毁吴宓集外咏物诗稿,诗约共七十首,皆1949年度至1950一二月所作,中有三四首乃成于1956冬以前。诸诗藉咏物以寓情意,以艺术论。在宓所作实为精上,但恐见讥致谤,故悉焚毁不留,久久仍顾惜。今以身衰命促,乃决行之。”虽然情况如上所述,我们仍祈望海内外收藏或录存有父亲诗词的朋友,能不吝赐助,以使父亲的诗集得以尽可能地完善。

   新编《诗集》的体例,遵循父亲1934年自编的版本,按诗作的年月依序编排,各集的分卷和名目,悉照父亲生前所订。为方便读者阅读,全书加以新式标点符号。除了作者本人所作诗译诗,包括新诗体译诗,也收入了师友学生的唱和吟咏。

  父亲八岁从继母雷孺人学习《唐诗别裁》,读得极熟。父亲说他“于诗之根柢实植于是。”他酷爱诗,十四岁习为吟咏,从此,读诗、作诗、写诗话,成为他最大的快乐。

  他作诗,力求真切,“语语自我心中爬剔而出”,一如他的为人真诚不苟;因为“世界万事必立于诚,惟诗亦然,艺术道德于斯合一”。尽管他为此受到许多困扰和苦痛,遭到了不幸,他不改初衷,依然故我。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父亲即曾为他直抒和剖析个人感情生活的诗篇,“以白璧德的信徒而侃谈恋爱”,为人讪笑诟谇。《宇宙风》主编林语堂有次在刊出父亲悼徐志摩亦以自悼的诗文时,即预计它过于坦白,必为刻薄鬼所诟病。但他“深知雨僧,宁可使其真坦白,不可使其为假雨僧。”真坦白不必顾及人之诟谇。他说“雨僧一副不识世故面目盖着极丰富情感”,“而中国社会未必让人有丰富情感,有情感者亦必讪笑之,讥讽之;有情感而坦白者,更必讪笑之,讥讽之”。

  如果说三十年代的中国社会舆论还只是缺乏同情,批评往往刻薄酸酷;到了五十年代以后,强调思想统一、舆论一律,对不同声音的批评则已不止于纸上谈论,而可以口诛笔伐,大行批判,甚或深文入罪了。

  父亲在全国解放初期,立场观点尚未经改造,有《五一劳动节庆祝会》《送重庆大学女生赴川西土改》两篇诗,因同情个别人的家庭遭遇而触犯了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政策。两诗邮寄与友,遭检阅,呈之西南最高当局,发交文教扩大会议研究。幸蒙当局定性为思想问题而非政治问题,责令思想改造。父亲自知己罪,如命改造,在一段时期内,戒慎恐惧,不再为诗。然而他素性认真,感情作用又强,最不善也不肯伪饰或强自抑制,没过多久就心不由主,自破其戒。他的悲苦孤独之情,忧愤困辱之感,非藉诗畅为宣泄不可。

  1949年后,全国男女老少、名流宿学,“莫不规规焉诵述马恩列斯以至毛主席之书,谈讲政府所发、报章所载之文件,于其思想内容、文字体裁摹仿追步,莫敢或违,又莫敢稍有出入”,这对于一向崇尚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父亲来说,极不习惯,也极不适应。他每深切感觉:“华夏数千年之礼教风俗、衣冠文物,我生寝馈之中西学术典籍思想文艺,以及吾父吾师吾戚吾友之声音笑貌、风度言谈,昨天尚在者,今日忽尔尽亡。盖从来沧桑之变,未有如近年中国之全且骤者。”父亲生乎其间,只有以诗抒发他对旧文化的风流云散之悲:“殉文有志愧前贤,<SPAN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宋体; mso-hans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 mso-ansi-language: ZH-CN;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size=2>淟涊</FONT></SPAN>馀生尚苟全。为圣者徒何所悔,谓他人母最堪怜。磨完白玉楼中字,植遍红桑海底田。”“藏名避世身同苦,保教存文事益难。”“旧交纵在非同道,新曲难工只自怜。”

  1952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父亲所在的西南师范学院,英国语言文学专业被撤销,外文系改为俄语系,父亲改入历史系授世界古代史,后又转入中文系授世界文学。名为教研组主任,实受党团员助教指挥,事事干涉,专横独断。父亲听命惟谨,仍动辄得咎,故有“二竖挟持称主讲,千端责难愧为师”;“思想翻新文字改,讲馀列座任讥评”之句。

  父亲历来主张“汉字文言断不可废,经书典籍必须诵读”。他推崇“汉字形声美,儒风道德长”,赞美汉字“表意从形严系统,含情述事美辞章”。他以为“文字中华高万国,能知此意便为贤”,所以当他从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公告得知,中国已由毛主席决定汉字改为拼音,以简体字过渡……云云,真是伤心无既,痛不欲生。由于我国的文字改革系采取行政强制推行,不容置辩;父亲已不能像过去几十年那样,有完全的自由,配合同心同道之士进行反抗、辩驳,以保国粹而存文化。作为一名高等师范院校教师,他必须奉令而行,只有在日记和诗句中表达他的切肤之痛、切齿之恨和无奈:“嘉陵春水七回黄,不死惊看汉字亡”;“嚼字今来不识字,扫盲我老竟成盲”;“千年文字今当废,情感都无那有诗”。

  1957年5月,友人赠诗有云“不欲争鸣标异采,却因识字隐深忧”。父亲认为此二句确能道出他的心事,立即依韵奉答:“字体今来非篆隶,文章谁复效韩欧。”“齐民奉令惟同轨,多士伤心岂独忧?”

  父亲没有像他的知友陈寅恪先生那样留下遗言:其著作出版必须以繁体字直排,否则宁可埋入地下。但父亲自己毕生使用繁体字,家人和至亲友好的书信,也要求用繁体字书写,否则他不读不复。

  1958年教育革命,父亲作为“白旗”坚垒遭火攻,学生给他贴的大字报摞起来比他身躯还高。他被迫深挖思想,反复交代,接受批判。虽说“个人之一切计划、想望,完全捐弃,诗情美感、怀旧伤离,仅在衾枕中或独步时一现于脑际心中耳”,他竟仍以诗句刻画出当时的心境:“身劳意苦更无诗。已近诗人命尽时。三月穷源窥肺腑,几番忍痛就刀圭。风前蜡炬残烛泪,眠后僵蚕未续丝。比似东坡乌岸怨,纵横嗤点到群儿。”

  1959年到1961年国民经济发生严重困难,国家和人民遭受严重损失,深受饥饿之苦的人们,被统一认识到当时的自然灾害和苏联政府背信弃义撕毁合同上,没人敢提“大跃进”和“反右倾”的错误。父亲有诗咏云;“旱荒水涝见天心。暴雨终风喻政淫。长夏禾枯人渴病,平原堤坏水漫深。急耕密植怜枵腹,芒履敝衣劝积金。强说民康兼物阜,有谁思古敢非今?”又有《俚句四首》,其二云:“为僧酒肉本不贪,计日节粮未始堪。老壮惊逢皆黑瘦,灌同种菜事初谙。”

  父亲在“文革”初期被作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揪出教师队伍。在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中,又被重点批斗,主要根据他的日记和诗。1974年“批林批孔”,因为不同意批孔,又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目盲足髌,受尽折磨。1978年1月在陕西泾阳老家含冤去世。

  我们没有能够寻回父亲在“文革”中的诗作,但从他所写交代材料看,他于1967年写的《读秦纪》七言绝句一首,有“坑尽儒生焚尽书”“黔黎群起竞相屠”之句。前者借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喻教师们被打为“牛鬼蛇神”和“破四旧”,后者借秦二世皇帝时各地纷纷起兵指当时各地发生的“武斗”。幸亏当时西南师院各群众组织的革命小将们正忙于“武斗”,无暇顾及我父亲,不然他真可能为这首七绝被打得半死。

  陈寅恪先生有句“晚岁为诗欠砍头”,父亲虽未砍头,却也为他的做人真诚和作诗真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愿他所留下的那些和有血和泪的真实的诗,能有助于后人研究历史,了解其人。

  父亲于1934年11月《吴宓诗集》编成付印之际,曾有《自题诗集》二首,其一云:“心迹平生付逝波,更从波上觅纹螺。云烟境过皆同幻,文锦织成便不磨。好梦难圆留碎影,慰情无计剩劳歌。蚕丝蛛网将身隐,脱手一编任诋诃。”这首《自题》似乎对新编诗集也仍适用,只是增添了更加深沉的含义和内容。至于《自题》第二首所提“续集如成须变体,香山未到近梅村”是否有所体现,则只能敬请读者来判断了。

            

                              吴学昭

                          2002年1月 北京

显示全部内容简介

  这是著名学者、诗人吴宓的代表作,曾于1934年由中华书局印行出版过作者此前的诗作。本书收录了作者一生几乎全部诗作,并加入了大量的唱合诗,使本书内容更丰富,历史性及文化性更强。书中还保留了原《吴宓诗集》的插图。
  吴宓的诗,既是优秀的文化遗产,曾在当时产生过很大的影响;也是作者一生的内心与情感经历的写照,其中颇多优美动人的诗篇。他与钱钟书、朱自清等人的唱合诗更别具一格。相信本书一定会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和赞赏。

显示全部目 录

卷首

编辑例言

刊印自序

序跋

  吴雨僧诗集序                    刘 朴

  读雨僧诗稿答书                   吴芳吉

  读吴雨僧兄诗集                   缪 钺

  吴宓诗集跋                     李汉声

  雨生落花诗评                    陈寅恪

  吴雨生诗评                     凌宴池

  吴雨生诗评                     常乃悳

  论欧游杂诗注                    徐震堮

  论吴雨生丈近诗                   方玮德

题词

  题吴雨僧诗集                    徐际恒

  泾阳吴生诗集题词                  王 越

  论师友诗绝句                    钱锺书

  题吴宓诗集                     萧公权

  自题诗集                      吴 宓

卷一 故园集 清光绪三十四年戊申至清宣统二年庚戌

卷二 清华集上 清宣统二年庚戌至民国三年甲寅

卷三 清华集下 民国三年甲寅至民国五年丙辰

卷四 美洲集 民国六年丁巳至民国九年庚申

卷五 金陵集 民国十年辛酉至民国十三年甲子

卷六 辽东集 民国十三年甲子至民国十四年乙丑

卷七 京国集上 民国十四年乙丑至民国十五年丙寅

卷八 西征杂诗 民国十五年丙寅至民国十六年丁卯

卷九 京国集下 民国十六年丁卯至民国十七年戊辰

卷十 南游杂诗 民国十七年戊辰

卷十一 故都集上 民国十七年戊辰至民国十九年庚午

卷十二 欧游杂诗 民国十九年庚午至民国二十年辛未

卷十三 故都集下 民国二十年辛未至民国二十六年丁丑

卷十四 南渡集 民国二十六年丁丑十一月至民国二十七年戊寅二月

卷十五 昆明集 民国二十七年戊寅二月至民国三十三年甲申九月

卷十六 入蜀集 民国三十三年甲申九月至民国三十五年丙戌七月

卷十七 武汉集 民国三十五年丙戌七月至公元一九四九年己丑四月

卷十八 渝碚集上 一九四九年己丑四月至一九六一年辛丑八月

卷十九 老游集 一九六一年辛丑八月至九月

卷二十 渝碚集下 一九六一年辛丑九月至一九七三年癸丑十月

整理后记                       吴学昭

附录 书中所收自作及附录友生诗词详目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