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技艺,各祀一神为祖”,在传统社会民间信仰之中,与民众职业息息相关的行业神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知其源而明其宗,对于评弹艺人群体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光裕社建立之时便树立三皇祖师为评弹艺人共同的行业神,三皇祖师信仰对评弹行业内部整合曾产生重要作用。在评弹传承体系之中,三皇祖师同样具有极其特别的位置与价值。
在某些版本的王周士“御前弹唱”故事之中,王周士曾随乾隆帝北上京城,只是由于身体原因才不得不重返苏州并创建光裕社,在光裕社自编的《苏州评弹光裕社成立150周年纪念册》中,对此事的情节有如下的描述:
清帝南游特召先辈王公周士入觐,赐七品冠带,御前弹唱,温旨优雅,随銮回京。旋即因病请假回乡,而于苏城宫巷第一天门创造光裕公所,塑有三皇圣像,于是吾业弹词评话家知有崇奉而有归宿也。特是相传,迄今百数十年,考据失实,以致言人之殊,不一其说,或以天皇、地皇、人皇氏为三皇,或以文武成康之成王为三皇,聚讼纷纭,莫衷一是。
在这一光裕社自身认可的王周士“御前弹唱”传说之中,虽然已经指明王周士树立三皇祖师为评弹行业神,但是也承认了王周士时代三皇祖师具体解释并没有流传下来。同治年间马如飞重建光裕社,重新将三皇祖师确立为评弹行业祖师爷,并在此时对三皇祖师的具体身份进行了阐释。
在重建光裕社的过程中,对于三皇祖师具体为何人,评弹艺人之中存在着明显的分歧,“同业所奉三皇祖师,有云文、武、成、康之成王,位列第三。相传未践祚时,辙迹天下之半,到处教忠劝孝,犹今之乡约类,是以奉之。有云天皇、地皇、人皇氏也”。
马如飞对于上述周成王之说与天、地、人三皇之说均不认同,他主张直接尊奉药业三皇祖师为评弹行业的三皇祖师。明清时期苏州作为经济发达的都会,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医药行业较为繁荣,“苏城各饮片药铺公所,向在吴邑大南亭一图养育巷柳巷内。三皇庙崇祀太昊伏羲氏、炎帝神农氏、黄帝有熊氏由来久矣”。
马如飞之所以尊奉与评弹并无直接关联的药业三皇祖师,是因为他认为评弹对人的功效与医药相当,评弹“易于豁开胸心,倏忽间黄金百锵盈前,贪财者得心矣,可以愈矣。转瞬处南子、西施侍侧,好色者如愿矣,可以瘳矣。吾之鼓掌而谈,彼之解颐而笑,倾耳而听,不致凝神而想也,无不霍然矣”。 因此,“供奉神农、黄帝、伏羲宜矣”。
因为马如飞在重建光裕社的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又是执掌光裕社的司年,故而当时评弹艺人接受马如飞对于三皇祖师的解释,“群议以息”。
通过马如飞时代评弹行业内部对于三皇祖师的争论,不难做出这样的推论,即在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之前,光裕社的三皇祖师信仰并没有真正确立,艺人之中对三皇的认知程度十分有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马如飞虽然是由书吏改业从艺成为评弹艺人,但其父马春帆是较为著名的评弹艺人,与评弹“前四家”的艺术活动时期也有一定的重合,马如飞没有理由对于19世纪上半叶的评弹三皇祖师没有较为明确的认识,而需要自己去加以重新解读。此外,与马如飞同时代的其他艺人对于评弹三皇祖师的不同解释,足以说明艺人群体之中虽然知道有三皇祖师之说,但对此缺乏统一的认识。从而也可以反推出评弹的三皇祖师信仰实际上是在马如飞重建光裕社后,才真正深入到每一个光裕社艺人心中的。
虽然光裕社艺人按照马如飞的意见而尊药业三皇祖师为评弹行业神,但是对此的质疑却一直存在,“细绎‘三皇’二字之意义,并塑像则一而三。圣人当之,终觉不能无疑。□想周士先生当日创造公所,塑一圣像,谅必有所依据,恐不若是之悠谬者”。
这种对马如飞诠释的质疑导致在后辈艺人之中不乏对三皇祖师进行新解读的情况。名不正则言不顺,对于三皇祖师的分歧,很容易导致评弹行业信仰体系的混乱,不利于行业共同信仰的整合,从而对评弹业内秩序造成不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