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年近80高龄的陈原老早已有言在先，不参加3人以上的聚会，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但此次他还是破例，在商务印书馆他那间办公室里接受了我的采访，因为，我们要谈的话题，是今年2月11日年满百岁的商务印书馆。谈这个话题，商务的同仁公推陈原老，说他最有资格。

    谈起商务，陈原老像是谈一位师长，又像是说起一位知音。商务印书馆是我国近代出版事业中历史最悠久、影响最大的出版机构。在一个世纪的岁月中，与其有文字因缘的学人，不下万人，其中知名人士，足以千计。“像我这一辈年逾花甲的中国人，可以说无一不受到过它的出版物的熏陶。”陈原老说。但是，陈原没想到，他在出版界的最后一班岗，会是在商务印书馆度过的。1979年至1983年，他在商务印书馆担任总经理兼总编辑。

    “在近代中国，一个文化出版机构能够度过风风雨雨的一个世纪，这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了。商务几次濒于危殆，1932年几乎全部毁于日本侵略者的炮火，但终因社会的支持和同仁的奋斗转危为安，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作为一个百岁老者，商务今天仍生气勃勃地为祖国的精神文明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这真可谓难得之至了。毫不夸张地说，商务印书馆诞生和发展的全过程，是同我们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说到这里，陈原老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在商务百年之际，一首名为《千丈之松》的颂歌激起了商务人的豪情。问陈原老歌词出于谁手？他不肯作答，只是告诉我，去年，香港商务印书馆的董事长、香港联合出版集团总裁、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委会委员李祖泽先生提议，作一首颂歌为商务贺百年，这个建议太好了。歌词是由张元济、茅盾、叶圣陶的有关诗词集句而成，并请作曲家袁音、胡海林谱了曲。对这首歌，陈原十分满意，在他看来，歌词是历史体验的凝聚，曲则符合歌的精神。“商务以文化积累为己任，默默做启蒙工作，歌词中没有一点自我吹嘘和夸张，曲子平稳，恰如文化积累的过程。”歌中唱出了心之曲，馆之魂，自然，平和，充满希望。

    “第一段歌词，取自张元济为商务印书馆同仁写的一首七绝，‘昌明教育平生愿，故向书林努力来；此是良田好耕植，有秋收获仗群才’。词中抒发了世纪之交，一群忧国忧民的智者创办这个出版机构的心情，也表达了一个世纪以来，无数仁人志士开发民智、振兴中华的崇高意愿。历史证明，这里确实是一片良田，百年来许多智者在这里耕耘，也正是这块田地，培育了几代学子。第二段集自茅盾为商务写的题词，‘世事白云苍狗，风涛荡激，顺潮流左右应付，稳度过，滩险浪急’。茅盾如果不是经历10年浩劫，写不出这么一段话。第三段集叶圣陶为商务写的贺词，‘论传天演，木铎启路。日新无已，望如朝曙’。首联回忆百年前吹起了先行者的号角，第二联提醒后人，要像早上初升的太阳那样努力，去迎接天天出现的新事物。第四段又是张老的词，‘敢云有志竟成，总算楼台平地。从今以后更艰难，努力还需再试’。在感叹了前人创业的艰难后，勉励同仁还要加倍奋发，去实现前辈的心愿。‘森森兮千丈之松，矫矫兮云中之龙，言满天下兮，百龄之躬！’这段副歌，采自张元济为爱国老人马相伯翁百岁华诞的赞歌，我们用此祝愿商务像千丈之松那样不衰不老，像云中之龙那样造福人间，但愿商务的出版物传播四方，为祖国和世界的文化文明大厦添砖添瓦。”陈原老意味深长地吟咏了歌词，又做了歌解，在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的旋律中，老人微闭双目，挥动着双臂，陶醉在对历史的回味中。

    原载《光明日报》1997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