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得之于内、不可以传的“词心”
序《〈人间词话〉讲演录》

　　2012年秋冬之际，我赴中大校内中文堂拜会彭玉平教授。玉平教授出示《王国维词学研究的困境、转境与进境》万字长文，并告我他的王国维研究届满十年，将以《王国维词学与学缘研究》专著为收束。我诧异之余，不免怊怅若失。因为我深知在当代观堂先生的研究者中，玉平教授堪称中坚，著述正有层出不穷之势，以他的学力才情，本不应以专研一家自限，但遽然收手，于“王学”总不免是重大的损失。不过之后数年间玉平先生可以说是令人欣忭地“食言”了，他的《人间词话》相关著述仍陆续刊布，而且自文本跨界以至影像，在央视百家讲坛的《人间词话》系列讲座，赢得粉丝无数，各界好评如潮。

　　著手撰作《词话》时，观堂先生悬设的受众是什么人？我个人揣想可能就是吴昌绶等一二“素心”知己而已。若干年以后的流播众口，奉为经典，实非始料所及。此种情形，存世往来书札中有线索可征。《词话》文辞畅明清通，而意绪挹之无穷。所研寻的对象虽为传统诗词，而其范畴和理致并未执“国学”为绳尺划地自限。百余年来笺注，《人间词话》其实从来不是容易读通读透的，我本人就屡次为耽读此书有疑于中者的热切提问所窘。玉平教授今日讲授的卷舒自如，神采睿发，“泰山遍雨，河润千里”的气场，植根于数十年“扎硬寨、打死仗”的朴学积累与理论淬砺。即以他对《词话》手稿标序和圈识的考订、《静安藏书目》书目解读为例，即使专业的文献学人，又有几人可以达到如此精密明晰的境界！

　　《词话》中有“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的判语，与他谊在师友之间的雪堂先生时时写录清人龚海峰句“长篇短什都无赖，百转千回是此心”。我曾在《词学》创作档偶然读到玉平教授的自制小令，兼具灵动和蕴藉之致，恰合乎他“江南词客”的别号。具备此种得之于内、不可以传的“词心”，是他与观堂精神契合进而生发“转境”和“进境”的基点，是我作为观堂后人也私心歆慕的。

　　丁酉岁杪，玉平教授来电告知文稿写定有日，嘱为作序，雅意可感。我本人学养和见识实不足以称之，詹詹小言，聊志愉快云尔。

 

王亮 于沪上小七略庵

戊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