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易中显真知灼见

《温儒敏讲现代文学名篇》（商务印书馆2022年出版）

 

　　温儒敏老师是“国家级教学名师”，名副其实。我举个小例子。前不久，我的一位已经在某大学任教的学生对我说，她在北大中文系上本科的时候，温儒敏老师给她所在年级上“中国现代文学史”课，她提交的一篇作业，温先生写的评语有四五页纸之多，几乎和她的作业一样长。她说从中学到工作的大学，很少有老师像温先生这样对本科生如此用心地批改作业，对学生如此细心、耐心。当然，北大中文系还有很多老师以不同的方式教育培养学生，可能别的同学在其他老师那里也得到过我这位学生的类似“待遇”。温先生自己做北大中文系主任的时候，倡导教学为先、本科为先，教师要站稳讲台，要以身作则，为人师表。温先生不只是作为系主任这样要求全系老师，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可以说他的名师风范，学界有口皆碑。

　　温先生退休后曾受山东大学文学院热情相邀再去发挥余热，他几经犹豫，最后“恭敬不如从命”去了山东大学。我知道一个小故事，他到山大文学院，院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没有任何要求，但能不能给本科生上课。当时院领导都十分诧异，大感意外。给本科生上课是件“苦差事”，当时已经66岁的温先生却主动请缨，让人肃然起敬。当然院领导也大喜过望。不管是作为一位学者还是一名教师，温先生都确实是了不起的，他有很多品格值得我敬佩。如何讲好文学课，如何讲好一篇文章、一部作品，他树立了标杆，他是用心用力在做这件事情。

　　《温儒敏讲现代文学名篇》这本书，是温先生用他毕生的教学经验凝聚而成的。温先生阅读名篇的经验有其特殊性，不只是教学，还有他作为统编本中小学语文教材总主编的经验。这本书可谈的很多，我想简要地讲四个要点。

　　其一，名家眼光，名篇经典。该书30讲选的都是非常经典精彩的作品，这些名篇大多在中小学语文课本里出现过。温先生担任了统编本中小学语文教材的总主编，和各位专家的研讨也一定促使他对名篇经典的理解更有包容性、更周全、也更为独到。在40年的现代文学教学中，他始终非常重视这些作品。更重要的是，他把大学课堂和中学课堂联系起来，能够提前让中学语文教师、中学生以及广大读者，尽情地感受这些经典名篇的魅力。该书30讲，每一讲都是非常值得读的现代经典作品。

　　其二，深入浅出，平易中显见地。陈平原先生有一句评价讲得非常好，他认为，虽然温先生并不注重出新出奇，但准确。这个评价我是非常同意的。回到文本，最重要的是准确性。作家表现世界、表现生活，他最看重的是准确。作家本身讲究准确性，但读文学作品的人如何把这种准确性揭示出来——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读文本的第一要义，恰恰温先生紧紧地把握住了这一点。他为什么能在平易中那么有见地？你看他写得很平易，没有锋芒毕露，重器无锋。他不发惊人之语，看起来非常平易，实则平易中有真知灼见，能够点穴，点穴功力深厚。他讲鲁迅、茅盾、朱自清、李金发，都讲得非常有见地，让你心服口服。我们现在写论文都要出奇制胜，剑走偏锋，因为论文太多了，你不出奇就不能制胜。但温先生却依然能在平易中显出他的一种见地，这真正是历练几十年的功夫，说炉火纯青不是夸饰，说大道至简也恰如其分。这看似平易，但平易中不平凡，平易中融进了温先生几十年的心血、一生的阅读、一生对文学教育的领会。

　　其三，抓住了要点、难点、优点。我以为这是这本书之所以受读者欢迎、口碑相传的缘由所在。你可以看温先生讲《狂人日记》，不管是对普通人讲还是对中学生讲，狂人的“疯人疯语”，你怎么解释这个“狂”，这其实是要点，要点也是难点。可以看到，温先生解释得非常清楚、非常明白，把它放在历史背景下，放在鲁迅有过从医的经历下，讲到狂人石破惊天的语言，对历史和现实所具有的冲击力量，一点一点地透出来。不知不觉中，他把文本中显示的作品意义，推到一个高度，推到一个艺术的境界。

　　其四，文风简洁朴实，淡雅醇厚。整本书娓娓道来，谈文学如谈心，如和朋友诉说，那么平易近人。在他的讲述中，文学是可亲可爱可喜之物，是入心入理入情的文本。温先生领着我们共同走进了文学世界，带领我们共同走进现代文学的现场，走进了一种艺术境界。

 

 

 

原载于《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22年12月23日第3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