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size=3><STRONG> 《中国文化史丛书》重印说明
</STRONG></FONT>
《中国文化史丛书》是我馆三十年代出版的一套涉及文化领域甚广的丛书,半个世纪过去了,至今仍未见可以替代它的文化史出版。应学术界要求,酌量重印,以供参考。
审读旧本,发现某些史料引文有误,个别观点欠妥,因系影印,均仍其旧,尚希明鉴。
商务印书馆编辑部
忆吾少时塾中读文字,所口诵心维者,不外姚氏所选诸篇,每有所作,辄仿其声调而出之,亦自哂其烂熟也。偶读左传卷头杜元凱序,颇窃疑晋人之文,如此其肃穆演迤,何遽非佳文,岂为文非摇曳作态不可乎?元凯生於诸大家之前者几及千年,岂遂不足学,而必诸大家之颦是效乎?逮稍知读书,便嗜萧选,兼及徐庚,以为天下之美在是,益鄙所谓古文词者为不足道。试操觚擬古,每於一篇之中,上取汉魏,下取齐梁,杂糅而融合之。於是湘中大师湘绮先生见而激赏,因诲以文字之道,至为深切著明。然後知向之所疑,果不为无见也。岁月荏苒,问学无成,回忆少年,妄自矜肆;耆宿过於宏奖,只堪嗤悔。然数十年中於为文之道,则已身体力索而差有所得者,抑又未始非尔日敢於致疑仰荷裁成之效也。大抵自宋以来,缘於场屋格式之束缚,虽曰文体较醇,而文章之美,遂澌然以尽。彼为文者,几限於一定格式,不合此格式,便不得谓之曰文,其文固易学而易成,最便於书塾之讲授,科场之衡鑒。及其究也,专以此种文式裁量古人,授受相承,法乳无二,故自宋以来,千年之间,文体未尝大变,不似由汉至唐之间,变化繁赜也。善乎孫渊如之序洪筠轩文钞也,曰:「明季以来,以八比课士,其选唐宋人文集,多取近於时文习见者,疑为古文定格。」此语盖能探微发覆者。近人厌恶文言之肤滥,以致欲一举而摧陷廓清之,直以口语为文,此固木必先腐而後虫生,必然之势也。顾自文学变迁源流之大势言之,要不能外推陈出新之义,每一时代,必具其时独擅之美,以此时之美,融入彼时之美,剂合而酿制之,则又焕然一新矣。居今日而欲矫前此之积弊,辟未来之新机,则必痛戒渊如所谓取近於时文习见者,疑为古文定格之胶见,而悉取古来各种文字之所长,平量融化,益使我国文字,粲然复呈钜丽之观。诚如是,则骈文诚不可忽也,向来所谓骈文,本指俪体而言,顾自有所谓古文词者出,而凡不涉八家之藩篱者,皆不得不归於骈文之列。骈体文钞,固已如此。古文词既不足以概散文,则骈文当包漠魏赋家,以迄於宋四六,乃至近代似骈非骈之应用文字,亦皆在其中。就中如文选诸赋之侔色揣称,体物浏亮;如六朝公牍文字之敍述事宜,委曲平实;如魏晋诸文之萧疎澹远;如佛典诸文之湛妙微密;如齐梁小品之妍丽婉转;如徐陵诸书之博辩开张;如庾信诸赋之驱迈纵横;如唐人小说之旖旎丰缛;如宋四六之清刚骨立;如清人奏议之明析警辟;如清人书札之典切华润;任举一端,皆自有其独具之美,皆可供笔底驱遣。不此之务,而独抱守八家之残阙,以为文章之美,具在於是,宜乎末学稚齿,视文为畏途,不得不溃堤防而无所归矣。迩年从学诸生,每叩余以学文之法。余问以所苦。辄曰:「意中有所欲言,每苦不能造语以达之。又所读古文,未尝不谙熟,然操笔效之,终不适於用也。敢以是为请。」余应之曰:「此皆不读骈文之过,若取文选熟读数篇,便知古人命意选词之变化无端,左宜右有,举一反三,更无难事。」又专学古文,不能博观古今文体,则胸中只有此种格调,於实用自多捍格。试观近世能文钜子,如会文正者,其奏疏文移,何等精切惬当。要是从唐宋人奏议及通典通鑑诸文融化而来。文正家书中,训其子再三注意於文选,甚至由文选以推至於训诂。(见咸丰十年闰三月与纪泽书)足见其功夫所自来。古文专讲义法,断不足以概为文之道。若能多读古今应用文字,自不致下笔纯乎空言矣。近人文字之弊,约有三端,皆可以骈文药之。一曰浮浅。骈文中无浅语。试看陆士衡豪士赋序及弔魏武帝文,其推论情理处,真如游鱼之出重渊。又如李萧远连命论及刘孝标广绝交论,其反覆申论,面面俱到,名言络绎,霏玉贯珠,令读者自得采探之乐,此骈文之所长一也。一曰肤阔。此是时文大病,而近人每易中其毒。汉魏赋家,从无一语虚构。故太冲之赋,十年而後成。文赋云:「理扶质以立幹,文垂条而结繁。」骈文虽似繁缛,而必以警切为主。阮文達当曰:「议论空而无意以贯之,文选中散文固不尔。」此骈文之所长二也。一曰枯淡。近人文字,每患句调庸熟,用字枯窘,纵有新意,亦无精彩。文选诸篇,足供后人纂组之需,其义尤显,无待推说。此骈文之所长三也。学者能於此中参悟一二,自不觉为文之苦,而反有优游自得之乐。一言以蔽之,不读骈文,不知吾国文字领域之广,法门之多也。余往时戏作骈文概论一书,尝欲鼓吹是说,急於削稿,殊未鬯所欲言。而吾友刘子宣阁实为之序,枉致推许。今宣阁又自为骈文史一帙,属稿之前,徵余商榷之词,且曰:亦必以序相报。余方自愧学无所进,曷以益吾良友,而宣阁必以为识途老马不听余之辞让,故举意所触发,泙漫写此,以弁其端。乌乎!道丧文敝,至於此极!而宣阁独能从容握管,为书以诏学子,其风行坊肆,且可预卜。然则古人文之至者,光焰终不可遏,非蚍蜉所能轻撼可知,其又何待余之喋喋,为骈文张目耶?丙子春日,自粤之燕,途出上海,与宣阁相见,纵谈至乐,诺此为文。归装甫解写成归之。瞿宣颖兑之甫记。
论者或曰:骈文非尽人能解,故非文之至者,此自文其过之说也。且以唐宋旧画为喻,其布置境界,点缀景物,用笔细如丝发,傅色艳若云霞,乃至绢地之致密,题署之精妙,无处不见良工心苦。觐画者苟非夙擅鉴赏,谁复心倾神会?若悬此画於国门,令负贩者观之,能喻其佳妙耶?佳画不必尽人皆赏,则佳文岂必责尽人能解乎?文之佳者,窈曲往复,蕴涵万端,读者如鼹鼠饮河,满腹而止耳。渐以鉴赏之法传之於人,此宣阁是书之微意也。
骈文之理,伏於吾华文字语言之形声组织,假使仅废文而不废语,骈文犹无灭理。何则?不观口语中之民谣俗谚,必两两相对乎?所谓文者,本取衫彰之义,非配俪均齐,映发成趣,不足以当文之目。推之於吾华音乐绘画建筑艺术,罔不基於此。则直谓吾人日日孕育熏习於骈偶之环境中,未为不可也。又不见人家庆弔必用联语乎?当世之人,痛诋文言,虽作联语,亦必白话,虽为白话,仍是骈偶;足知习俗如此,终不易脱骈文之拘绊也。
又流俗之人,每震於骈文用典之浩博,以为不易索解,望洋向若,因畏生忌。殊不知骈文不尽需以用典为高,其用典者,亦贵於融合无迹,剪裁得当,虽用典而不觉其用典,方为妙手。凡专以堆砌为能者,固非骈文上乘也。今人不善读古书,胸中空无所有,无往而不见其扞格,又岂独不能解骈文耶?
兑之又记
麟生按:瞿君兌之有骈文槪论一书,世界书局出版;又有时代文录,北平文奎堂寄售。
瞿 序
第一章 别裁文学史与骈文
第二章 古代文学中所表现之骈行语气
第三章 赋家奏疏家论说家曁碑板文字
第四章 所谓六朝文
第五章 庾信与徐陵
第六章 唐代骈文概观
第七章 陆贄
第八章 宋四六及其影响
第九章 骈文之中衰——律赋与八股文
第十章 清代骈文之复兴
第十一章 骈文之支流余裔——联语
第十二章 今後骈文之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