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全部序言
序
蒋 绍 愚
张美兰教授的《<祖堂集>语法研究》即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对此我感到十分高兴。
《祖堂集》是研究近代汉语的重要语言资料。此书在中国长期失传，到20世纪初在韩国发现，到20世纪80年代才为中国的学术界了解。在那以后，国内汉语史的研究者对此书都很重视，在近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常常把《祖堂集》作为重要的参照点，也有不少关于《祖堂集》语法研究的单篇论文。但是，迄今为止，对《祖堂集》的语法还没有人作过系统研究。张美兰的《<祖堂集>语法研究》是第一部系统研究《祖堂集》句法的专著，而且具有较高的学术水平，此书的出版将是对近代汉语语法研究的一个推动。
首先应该指出的是，《<祖堂集>语法研究》对《祖堂集》的研究从基础做起。《祖堂集》原本有文字的残缺漫漶，经常使用俗字，有不少句子文义难晓，因此句读难以确定，这些都是研究《祖堂集》语法首先应当解决的问题。如果文字没有校正，句读也有错误，就必然会影响语法研究的正确性。张美兰在《祖堂集》的校点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她把《景德传灯录》、《古尊宿语录》、《五灯会元》等禅籍中和《祖堂集》中内容相关的部分相互比勘，对《祖堂集》进行校补，又对《祖堂集》的俗字作了系统的整理，并在理解《祖堂集》文义的基础上确定其句读。这样，她的《<祖堂集>语法研究》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祖堂集>语法研究》把着眼点放在句法方面，这是本书的特点，也是本书的优点。在以往的研究中，《祖堂集》的虚词，如助词、语气词等研究得比较多，也比较深入，而在句法方面研究得比较少，尤其是系统的句法研究还没有人做过。所以，研究《祖堂集》的句法是填补了一个空缺。而且，句法的研究和虚词的研究有密切的关系，虚词的研究必须和句法的研究结合起来才能更加深入。事实上，《<祖堂集>语法研究》一书也从句法研究的角度对一些虚词进行了研究。所以，此书虽然名为《<祖堂集>语法研究》，但实际上研究的内容超出了《祖堂集》语法的范围，关心句法研究和关心虚词研究的读者都能从这本书中得到收获。
《<祖堂集>语法研究》研究的对象是历史语言，而研究的方法却是现代的。近年来，不少汉语的研究者致力于吸取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汉语，也取得了不少新的进展，但这主要是在现代汉语领域，而在汉语史的研究中，动用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的还不太多。和现代汉语的研究相比，汉语史研究确实多一层困难：汉语史研究的材料不能来自研究者的语感，只能通过历史文献的查检和积累而得到，在这方面必须下很大的功夫。今天的汉语史研究要取得突破，必须加强理论思考，但理论思考必须建筑在扎实的语言事实之上，经不起语言事实检验的“理论”，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空谈。《<祖堂集>语法研究》在这方面做得很好，首先，对《祖堂集》的句法和相关的虚词作了全面、细致的描写，在此基础上，运用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进行分析，因此，研究既扎实又有深度，有不少创新之处。如对祈使句，从语用学的角度进行分析，根据说话者的强制程度和听话者的意愿程度以及语力的强度，把祈使句分为几类。对比拟句，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结合语言历史演变的情况，解释金元时期新的比拟结构短语形成的原因。对受事主语句，从语义的角度分析其特点，指出其不同于施事主语句的表达功能，并分析表使役的受事主语句和被动句的演变关系。这些分析都很有见地。
作为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重大项目“近代汉语语法和方言语法比较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祖堂集>语法研究》力求把近代汉语语法研究和方言语法研究结合起来。书中通过具体的分析指出，《祖堂集》中有些语法现象是南方方言语法的反映；同时，在对《祖堂集》中的一些语言形式（如选择问句中的“（K）VP那？作摩？”）所作的研究中，也结合现代汉语方言中的事实来进行分析，这样可以把一些一千多年前的语言现象看得更清楚。把近代汉语语法和方言语法结合起来研究，过去很少有人这样做，但这种研究方法是有很广阔的发展前景的。《<祖堂集>语法研究》能朝这个方向前进，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祖堂集》是一部禅宗文献，其语言有禅宗自己的特点。《<祖堂集>语法研究》充分注意到这一特点，细致地对《祖堂集》语法中的禅宗语言特点加以发掘和分析，这对《祖堂集》的语法研究很有好处。张美兰曾对禅宗语言作过全面的研究，在《<祖堂集>语法研究》中，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更加深入。
《<祖堂集>语法研究》也还有某些可商榷之处，但从总体上来看，是一部水平较高的学术著作；出于一位青年学者之手，尤为难得。
我第一次见到张美兰是在1986年在上海举行的第二届近代汉语研讨会上，那时她还是华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生，是那次研讨会上最年轻的一个。她提交的论文《<五灯会元>词语校释三则》，后来选入了《近代汉语研究》一书，那本书中入选的论文大多是近代汉语研究专家的很有分量的论文，作为一个硕士生的论文能够入选，是很不容易的，这可以说是她在学术道路上迈开的第一步。后来在几次近代汉语研讨会上又见过她，那时她已是南京师范大学的副教授，她继续研究禅宗语言，写成了《禅宗语言研究》，1998年由台湾五南图书发行公司出版。她好学不倦，后来又在南京大学读了博士，她的两部专著《近代汉语语言研究》和《近代汉语后缀形容词词典》就是她在李开教授指导下攻读博士时的收获。取得博士学位后，她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后流动站做了两年研究，其研究成果是十多篇学术论文加上这部《<祖堂集>语法研究》。可以看到，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她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这就是她的几部著作，每一部著作都是迈出了新的一步。作为一个年轻学者，她的研究成果是很丰硕的了。她能够取得这些成果的原因，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苦干”二字。是的，她的苦干精神，我是知道的，为了做学问，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想还应该加上一条：对新知识不断的追求。没有苦干精神，做不了扎实的学问；没有对新知识不断的追求，学问上不了新的台阶。相信张美兰今后一定能继续坚持这两条，相信她会以这部《<祖堂集>语法研究》为新的起点，继续攀登新的高峰。
2002年12月，写于香港科技大学寓所
蒋 绍 愚
张美兰教授的《<祖堂集>语法研究》即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对此我感到十分高兴。
《祖堂集》是研究近代汉语的重要语言资料。此书在中国长期失传，到20世纪初在韩国发现，到20世纪80年代才为中国的学术界了解。在那以后，国内汉语史的研究者对此书都很重视，在近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常常把《祖堂集》作为重要的参照点，也有不少关于《祖堂集》语法研究的单篇论文。但是，迄今为止，对《祖堂集》的语法还没有人作过系统研究。张美兰的《<祖堂集>语法研究》是第一部系统研究《祖堂集》句法的专著，而且具有较高的学术水平，此书的出版将是对近代汉语语法研究的一个推动。
首先应该指出的是，《<祖堂集>语法研究》对《祖堂集》的研究从基础做起。《祖堂集》原本有文字的残缺漫漶，经常使用俗字，有不少句子文义难晓，因此句读难以确定，这些都是研究《祖堂集》语法首先应当解决的问题。如果文字没有校正，句读也有错误，就必然会影响语法研究的正确性。张美兰在《祖堂集》的校点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她把《景德传灯录》、《古尊宿语录》、《五灯会元》等禅籍中和《祖堂集》中内容相关的部分相互比勘，对《祖堂集》进行校补，又对《祖堂集》的俗字作了系统的整理，并在理解《祖堂集》文义的基础上确定其句读。这样，她的《<祖堂集>语法研究》就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祖堂集>语法研究》把着眼点放在句法方面，这是本书的特点，也是本书的优点。在以往的研究中，《祖堂集》的虚词，如助词、语气词等研究得比较多，也比较深入，而在句法方面研究得比较少，尤其是系统的句法研究还没有人做过。所以，研究《祖堂集》的句法是填补了一个空缺。而且，句法的研究和虚词的研究有密切的关系，虚词的研究必须和句法的研究结合起来才能更加深入。事实上，《<祖堂集>语法研究》一书也从句法研究的角度对一些虚词进行了研究。所以，此书虽然名为《<祖堂集>语法研究》，但实际上研究的内容超出了《祖堂集》语法的范围，关心句法研究和关心虚词研究的读者都能从这本书中得到收获。
《<祖堂集>语法研究》研究的对象是历史语言，而研究的方法却是现代的。近年来，不少汉语的研究者致力于吸取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汉语，也取得了不少新的进展，但这主要是在现代汉语领域，而在汉语史的研究中，动用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的还不太多。和现代汉语的研究相比，汉语史研究确实多一层困难：汉语史研究的材料不能来自研究者的语感，只能通过历史文献的查检和积累而得到，在这方面必须下很大的功夫。今天的汉语史研究要取得突破，必须加强理论思考，但理论思考必须建筑在扎实的语言事实之上，经不起语言事实检验的“理论”，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空谈。《<祖堂集>语法研究》在这方面做得很好，首先，对《祖堂集》的句法和相关的虚词作了全面、细致的描写，在此基础上，运用现代语言学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进行分析，因此，研究既扎实又有深度，有不少创新之处。如对祈使句，从语用学的角度进行分析，根据说话者的强制程度和听话者的意愿程度以及语力的强度，把祈使句分为几类。对比拟句，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结合语言历史演变的情况，解释金元时期新的比拟结构短语形成的原因。对受事主语句，从语义的角度分析其特点，指出其不同于施事主语句的表达功能，并分析表使役的受事主语句和被动句的演变关系。这些分析都很有见地。
作为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重大项目“近代汉语语法和方言语法比较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祖堂集>语法研究》力求把近代汉语语法研究和方言语法研究结合起来。书中通过具体的分析指出，《祖堂集》中有些语法现象是南方方言语法的反映；同时，在对《祖堂集》中的一些语言形式（如选择问句中的“（K）VP那？作摩？”）所作的研究中，也结合现代汉语方言中的事实来进行分析，这样可以把一些一千多年前的语言现象看得更清楚。把近代汉语语法和方言语法结合起来研究，过去很少有人这样做，但这种研究方法是有很广阔的发展前景的。《<祖堂集>语法研究》能朝这个方向前进，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祖堂集》是一部禅宗文献，其语言有禅宗自己的特点。《<祖堂集>语法研究》充分注意到这一特点，细致地对《祖堂集》语法中的禅宗语言特点加以发掘和分析，这对《祖堂集》的语法研究很有好处。张美兰曾对禅宗语言作过全面的研究，在《<祖堂集>语法研究》中，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更加深入。
《<祖堂集>语法研究》也还有某些可商榷之处，但从总体上来看，是一部水平较高的学术著作；出于一位青年学者之手，尤为难得。
我第一次见到张美兰是在1986年在上海举行的第二届近代汉语研讨会上，那时她还是华东师范大学的硕士生，是那次研讨会上最年轻的一个。她提交的论文《<五灯会元>词语校释三则》，后来选入了《近代汉语研究》一书，那本书中入选的论文大多是近代汉语研究专家的很有分量的论文，作为一个硕士生的论文能够入选，是很不容易的，这可以说是她在学术道路上迈开的第一步。后来在几次近代汉语研讨会上又见过她，那时她已是南京师范大学的副教授，她继续研究禅宗语言，写成了《禅宗语言研究》，1998年由台湾五南图书发行公司出版。她好学不倦，后来又在南京大学读了博士，她的两部专著《近代汉语语言研究》和《近代汉语后缀形容词词典》就是她在李开教授指导下攻读博士时的收获。取得博士学位后，她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后流动站做了两年研究，其研究成果是十多篇学术论文加上这部《<祖堂集>语法研究》。可以看到，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她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这就是她的几部著作，每一部著作都是迈出了新的一步。作为一个年轻学者，她的研究成果是很丰硕的了。她能够取得这些成果的原因，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苦干”二字。是的，她的苦干精神，我是知道的，为了做学问，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想还应该加上一条：对新知识不断的追求。没有苦干精神，做不了扎实的学问；没有对新知识不断的追求，学问上不了新的台阶。相信张美兰今后一定能继续坚持这两条，相信她会以这部《<祖堂集>语法研究》为新的起点，继续攀登新的高峰。
2002年12月，写于香港科技大学寓所
京公网安备 1101010200188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