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向?为何不是回归或回到?有人问。是的,本书要谈的不是一个带着怀旧或感伤情绪的问题,所以不须回归;也不是一个已经处于完成时态的话语,所以无从回到。回向,仅仅意味着要将思考的重心、凝视的目光做一个方向性的转移。转移需要一个立足点,我认为它应该是十字路口:从纵向看,是百年来中外文化交汇中的现代学术;从横向看,是当今世界的主潮——全球化。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本书四辑内容,就是在这个立足点上所见所思的结果。
第一辑“别裁伪体亲风雅”,语出杜甫《戏为六绝句》,重心落在“亲风雅”,故用以“致敬前辈”。这是对百年以来学术史的观察和思考,其中加以肯定的,都是在保持了批判的距离予以审视后得出的认识,即便涉及自己平生景仰的学者,也没有阿其所好。英国学者贡布里希曾经写过一本《敬献集》,用来表彰西方文化传统的阐释者,他们在卓越的学术活动中体现了西方文化的人文主义传统。相对而言,中国文化也有自身的人文传统,在古老的《周易》一书中就有“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说法。……“人文”像太阳、火把,不是仅仅照亮、温暖一时一地之人,而是要“化成天下”,使得全天下人都能沐浴在文明的阳光下,心中充满温暖和光亮。我理想中的文学研究,最终将通往人文主义,而百年来的现代学术传统中,就有体现这一理想的伟大学者。虽然我“敬献”的对象只是其中的寥寥数人,但已展现了无法掩映的光辉,足以成为今人追慕向往的典范。
第二辑“诗家关捩知多少”,语出元好问《感兴四首》,拟“再识”中国文学的“批评传统”。如果以孟子提出“以意逆志”的说诗方法为起点,中国文学批评已拥有两千三百年的传统。然而在现代学术起步之初,国人对“自家宝藏”的价值却做了离奇的低估,以至于形成了“自有仙才自不知”的尴尬局面。……在人们的通常印象中,中国文学批评或是“言志”“载道”的空洞判断,或是“神韵”“肌理”等含混名词,似乎很少有具体细致的技法解析。而实际上,这方面的著述和议论是非常丰富的。如果我们的文学研究,希望自己所讲的不是在附和非学术读者的常识,而能说出一些新的东西,“技法”就是必不可少的专业知识。一个普通读者和一个专业读者可能同时被一首诗感动,但只有专业读者才有能力告诉人们,这首诗为什么如此令人感动,以及诗人是如何做到这样的。许多初涉学术的后生,甚至有些资深的教授,面对文本不知应如何解读,很大原因就是对于传统文学的“法式”过于陌生,并且误以为古人都是“不把金针度与人”的。希望通过这一辑的浏览,可以改变读者对中国文学批评传统的理解和认识。……